“破军号”云舟撕裂云层，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帝国北部边疆疾驰。船舱内，气氛却与引擎的轰鸣一样，低沉而压抑，甚至带着一丝火药味。
凌九霄站在主控光屏前，眉头紧锁，反复查看着铁壁关周边星域图以及楚逍遥给的那份略显潦草、却标注着不少危险区域和隐秘路径的塞外笔记。仙元力在体内不自觉流转，带着一种临战前的焦灼。
白芷薇在一旁安静地整理着药囊，将各种疗伤、解毒、恢复元气的丹药分门别类，动作轻柔却迅速。她能感受到身旁丈夫那根紧绷的弦，也能感受到后方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怨气。
没错，怨气。
来源自然是楚逍遥那颜色变幻不定、几乎快要变成乌云状的魂体。他飘在船舱角落，双臂（魂体形态）抱胸，虽然没说话，但那不断散发的“老子很不爽”、“老子要闹了”的精神波动，比噪音还让人心烦。
终于，楚逍遥忍不住了，魂体猛地飘到凌九霄面前，几乎要贴到光屏上，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小子！你再给老子好好想想！现在调头回去还来得及！那铁壁关就是个绞肉场！朝廷自己都搞不定，派去的精锐都折在里面了，凭什么你觉得你去了就能扭转乾坤？就凭你这刚练出来的仙元力？啊？”
凌九霄目光依旧盯着星图，头也不回，语气却异常坚定：“就凭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就凭我欠边关一碗热水的情。就凭我叫凌九霄。”
“一碗热水？！你他妈就为了一碗热水要去拼掉性命？！”楚逍遥的魂体气得剧烈波动，颜色在深蓝和黑色之间疯狂切换，“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迂腐了？！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没错，但那是对江湖！那是国战！是政治！你掺和进去，死了都他妈是白死！朝廷那帮老狐狸正好拿你的人头去跟蛮子谈判！”
“师父！”凌九霄猛地转过身，眼中也燃起了火气，“那不是政治！那是活生生的人！是还在死守的将士！是即将被屠戮的百姓！杨老将军一条胳膊都没了还在城头！您告诉我怎么视而不见？！江湖难道就真的脱离这天下苍生了吗？！”
“放屁！”楚逍遥怒吼（虽然魂体吼起来没啥气势，但精神冲击十足），“天下苍生？天下苍生用得着你去救？你有多大能耐？啊？老子教你是让你活得痛快，不是让你去当悲情英雄！你死了薇薇怎么办？辰儿怎么办？老子…老子怎么办？！”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关心和害怕失去的恐慌。他经历过太多生死，见过太多无奈，他只想自己这唯一的、看似不着调却重情重义的徒弟能好好活着。
凌九霄听到最后，心中一颤，怒火稍减，但依旧寸步不让：“正是因为在乎他们，我才更要去！今日我若对边关惨状置之不理，他日战火蔓延，灾难落到我们头上时，谁又来救我们？独善其身，最终只会无处容身！”
“狗屁逻辑！”楚逍遥大骂，“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轮不到你一个江湖小子去逞能！咱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查清‘彼岸花’，给你姐清歌报仇，解决你身上那点隐患的根子！那才是正事！边关打生打死，关我们屁事！”
“血神教此时出现，手段诡异，与‘彼岸花’操控情绪、掠夺能量的作风如出一辙！怎会无关？”凌九霄据理力争，“更何况，事有轻重缓急！边关燃眉之急，岂能坐视？！”
“那万一是个圈套呢？万一就是‘彼岸花’调虎离山，故意引你过去呢？”楚逍遥逼近一步（魂体穿透了控制台），“你小子有点脑子行不行？！”
“是圈套我也认了！”凌九霄梗着脖子，“但有一分可能是真的，我就必须去！求个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老子看你是猪油蒙了心！”楚逍遥气得魂体都快扭曲了，“你这就是蠢！是莽撞！跟你爹我当年一样蠢！”
“对！我就蠢了！就莽撞了！怎么着吧！”凌九霄也彻底上了头，口不择言，“总比有些人，明明有能力，却只会躲在一旁明哲保身强！”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瞬间刺中了楚逍遥最痛的地方！
他的魂体猛地僵住，颜色瞬间变得灰白，所有的愤怒和激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深的、难以言喻的受伤和苍老。他想起了沐雨桐，想起了自己当年的无能为力和逃避…
“…好…好得很…”楚逍遥的声音变得极其低沉沙哑，甚至带着一丝颤抖，“凌九霄…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老子管不了你了…你爱去送死…就去吧…”
说完，他不再看凌九霄一眼，魂体黯然失色地飘向船舱最远的角落，蜷缩起来，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灰色影子，连周围的光线都似乎暗淡了几分。
凌九霄说完那话就后悔了，看着师父那从未有过的受伤模样，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船舱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剩下云舟引擎的嗡鸣。
白芷薇一直安静地看着，听着，此刻轻轻走到凌九霄身边，握住他冰凉的手，低声道：“九霄，师父是担心你。”
她又看向角落那团灰暗的魂体，声音温柔却清晰：“楚前辈，九霄他并非有意顶撞您。他只是…见不得无辜之人受苦。您教导他侠义之心，他如今正是在践行此道。或许方式急切了些，但初心是好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况且，医者父母心。边关将士百姓正在浴血奋战，伤亡惨重，我无法坐视不理。即便九霄不去，我…我也会想办法前去救治伤员。我相信，若是沐姨（沐雨桐）在此，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提到沐雨桐，角落那团灰影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凌九霄深吸一口气，走到楚逍遥的魂体面前，低下头，声音涩然：“师父…对不起…我刚才口不择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他说不下去了。他知道那句话对师父的伤害有多深。
楚逍遥的魂体依旧蜷缩着，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这时——
“呜哇——！！！爹爹坏！师祖爷爷好！不许吵架！哇——！！”
一直被忽略、躲在卧室门口偷看的辰儿，看到最疼他的师祖爷爷变得那么暗淡，爹爹又那么难过，终于吓得大哭起来，小短腿迈着，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把抱住楚逍遥那虚幻的魂体（虽然抱不住，但姿态是做足了），哭得撕心裂肺。
孩子的哭声像是最纯净的净化术，瞬间冲散了船舱内凝重的对抗气氛。
楚逍遥的魂体猛地一颤，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小徒孙，那灰败的颜色终于开始一点点褪去。他下意识地（虽然做不到）想抬手拍拍辰儿的背，最终只是散发出柔和的精神波动安抚道：“辰儿不哭…辰儿不哭…师祖爷爷没事…跟你爹闹着玩呢…”
凌九霄也赶紧蹲下抱住辰儿：“辰儿乖，是爹爹不好，爹爹跟师祖爷爷道歉了，不吵了，不吵了。”
在白芷薇的柔声劝解和辰儿惊天动地的哭声（以及鼻涕泡）中，这场激烈的理念之争，终于以一种谁也没料到的方式暂时缓和。
但裂痕已然产生。
楚逍遥不再反对前往边关，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絮絮叨叨，变得沉默了许多，只是默默地飘在辰儿身边。凌九霄心中充满了愧疚，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弥补，只能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对即将到来的战事的准备中。
云舟依旧在高速航行，距离铁壁关越来越近。
而父子二人心中那层无形的隔阂，却如同窗外冰冷的星空，沉默而真实地存在着。
前方的战场充满未知的危险，而后方的裂痕，或许同样需要时间去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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