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清河市方面紧锣密鼓地深挖扬子江生物案件,并取得一系列突破性进展的同时,一股来自省城的强大压力,也开始悄然向清河汇聚。风暴来临前的低气压,让人喘不过气。
首先感受到这股压力的是市长李伟。他接连接到了几个来自省里重要部门、甚至个别退下来的老领导的电话。电话的内容大同小异,先是例行公事地询问事故善后和维稳情况,然后话锋一转,便“语重心长”地提醒他,作为政府主官,要“把握好改革、发展、稳定的关系”,“注意保护民营企业家的积极性”,“避免因为个别企业的个案问题,影响全省改革开放的大好局面和招商引资的环境”。甚至有人隐晦地提到,“钱副主席对清河的情况很关心,调研时会重点了解企业营商环境问题。”
这些电话,看似关心,实则施压。李伟接完电话,眉头紧锁,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案件性质的升级,完全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料。如果仅仅是一起安全责任事故,追责到郝大勇这个层面或许就能交代过去。但现在牵扯出非法生产和可能的涉毒问题,甚至可能引爆更高层级的官场地震,这其中的风险和变数实在太大了。他担心局面失控,最终无法收场,更担心会牵连到自己。毕竟,他在清河工作多年,与扬子江生物这类重点企业打交道不少,虽然自信没有拿过不该拿的钱,但一些工作上的“正常交往”是否经得起最严格的审视,他心里也没底。
李伟的犹豫和焦虑,很快通过他的言行举止,微妙地传递到了市政府一些部门。某些原本积极推进调查配合的部门,节奏似乎有意放慢了一些,办事效率也似乎有了些许“弹性”。
紧接着,压力也传导到了省里派来的联合调查组内部。副组长、省国资委副主任张强,在组内的案情分析会上,态度变得愈发“审慎”。他多次强调:“我们对案件的定性一定要准确,要有确凿的证据链。特别是涉及企业可能存在的其他违法行为,要依靠公安、司法机关依法认定,我们调查组的主要职责还是查明事故背后的失职渎职问题。” 他甚至提出:“考虑到案件复杂性,是否可以先集中精力完成事故调查报告,其他问题移交司法机关后续处理,以免影响调查组的主要任务和正常工作进度?”
他的提议,遭到了组长高建军和纪委监委赵副厅长的明确反对。高建军严厉指出:“安全生产事故与非法生产、环境污染、甚至可能涉及的毒品问题,是紧密交织在一起的!不查清背后的利益链条和保护伞,就不可能真正吸取事故教训!调查组必须延伸调查,这是省委的要求!” 调查组内部的分歧,几乎摆上了台面。
而最大的压力,则直接指向了市委书记江辰。首先是一份省内颇有影响力的报刊,在头版刊登了一篇署名评论员文章,题目叫《谨防“问责扩大化”挫伤干部干事创业积极性》。文章虽然没有直接点名清河,但通篇都在谈论如何看待改革发展中的问题,强调要“保护那些敢于闯、敢于试的干部”,要“区分探索性失误和违纪违法的界限”,警告“不要寒了实干者的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篇文章的矛头所指。
更直接的是,江辰接到了省政协办公厅的正式通知,钱副主席率领的“全省老工业基地转型升级”专题调研组,行程提前,将于次日抵达清河。通知特别强调,调研组将“深入了解基层实际情况,听取各方面意见”,并要求清河市“实事求是”地汇报工作。
山雨欲来风满楼。江辰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篇评论员文章是舆论造势,调研组的提前到来是“御驾亲征”。对手的反击,已经从隐蔽的骚扰、威胁,升级到利用更高的权力层级和舆论工具进行正面施压了。目的很明确:迫使清河市就此止步,将案件控制在当前层面,丢车保帅。
晚上,江辰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再次仔细审阅着技术小组恢复的那些关键电子证据,特别是那份“G项目”纪要中反复出现的“老板”代号,以及赵建国供词里对“上面有人”的极度恐惧。他又翻看了苏晴提供的部分线索,包括那张赵建国与人在境外赌场的合影背景中,一个模糊但有些眼熟的侧影。
一个大胆的推测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也许,真正的“老板”或最大的“保护伞”,并非隐藏在清河市内,而是盘踞在省城,甚至可能与即将到来的调研组有着某种直接或间接的联系!所以赵建国才会如此恐惧,所以对方才会如此急切地、高规格地施压!
想到这里,江辰不但没有感到畏惧,反而更加坚定了决心。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没有退路。他拿起红色电话,直接要通了仍在省城协调的调查组组长高建军的加密线路。
“高厅长,我是江辰。省城的‘风’开始往清河刮了,力度不小。”江辰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我判断,这恰恰说明我们打到了他们的痛处,他们坐不住了。我的意见是,原定计划不变,坚决查下去!调研组要来,就让他们来!我们可以借此机会,把一些情况,‘实事求是’地向调研组‘汇报’一下嘛。”
电话那头,高建军沉默片刻,回答道:“江辰同志,你的判断和我一致。省委秦书记的态度非常明确,支持我们一查到底。你放心,省里的压力,我来顶住!调研组那边,我们正好可以观察一下,看看有哪些人会跳出来表演。清河这边,尤其是核心证据和关键证人的安全,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明白!证据和证人的安全是重中之重,我已经做了周密安排。”江辰答道,“那就让我们看看,这场东风究竟要往哪里吹!”挂了电话,江辰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省城的方向,目光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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