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东南小院外火把连成一片赤红长蛇。
铁甲碰撞声踏碎寂静,百户一挥手,兵卒破门而入,刀鞘砸地,惊起满院尘灰。
“奉旨查禁聚众点灯,涉嫌结社谋逆!”百户声若洪钟,目光扫过庭院中尚未熄灭的竹灯阵——十二盏主灯按节气排列,七十二子灯流转如星河,光影在地上投出奇异图案:两只手掀开一本典籍。
可当他率人翻遍每一寸土地,只搜出一堆竹架、油纸与桐油刷子,无一字文书,无一封密信。
“不可能!”百户怒极反笑,一脚踹翻中央灯座,“给我拆!一根竹桩都不许留!”
士兵抡起铁锤,狠狠砸向基座。
第一根竹桩断裂时,众人一愣——内壁刻着细密字迹:“立春启耕,雨水润垄,惊蛰通沟”。
第二根挖出,底部阴刻:“清明不修堰,谷雨必旱田”。
第三根、第四根……每根竹桩皆嵌农谚口诀,内容竟与失传多年的《齐民要术》残卷高度吻合,且多有改良推演,精确到潮汐涨落与土壤盐碱变化之关联。
围观村民起初沉默,继而低声诵念:“春分不开渠,夏至必断流。”
一句接一句,从一人到十人,再到百人齐声应和,声音如潮水般涌起,在夜空中回荡不息。
百户站在废墟中央,手中铁锤垂下,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他知道,这些话不是口号,是千百年来百姓用命换来的生存法则。
他更知道,今日若强行镇压,明日便是全境哗然。
最终,他咬牙挥手下令:“收队。”
马蹄声远去,风却未停。
一夜之间,江南三十六村悄然重建灯阵。
只是这一次,图形不再固定。
每日清晨,匠人们依天气、水文、农情重布光路,灯影变幻,暗藏讯息。
有人发现,某夜东南角七灯移位,竟精准预示了次日暴雨来袭;另一晚,西北三灯骤灭,果真对应官仓私抬米价之举。
无声的智慧,正在黑暗里生根发芽。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江南驿站,萧玦独坐堂中。
墙上贴着一张新告示:本地乡绅联名上书,恳请恢复科举八股,以正士林风气。
烛火跳动,映着他冷峻侧脸。他未置一词,翌日清晨便亲赴县学。
学子们列席而坐,笔墨备齐。
他立于讲台之上,开口只问一句:“若你是知县,如何解决本县盐碱地?”
满堂哗然。
此题不在经义之内,无关圣贤语录,却是实实在在的民生死结。
片刻后,一名跛脚少年交卷最快。
纸上方案条理分明:引海潮冲刷碱土,设蓄淡池沉淀盐分,轮种耐盐作物如碱蓬、藜麦,并附手绘水文图,标注潮汐周期与地下暗流走向。
萧玦接过卷子,指尖一顿。
那字迹清瘦利落,横平竖直间自带节奏感,尤其是“灌”“渠”“测”等字,简化结构,笔画连贯——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简体速记法。
当年深宫之中,苏识批阅奏折,为求效率自创此体。
她曾笑言:“文字是工具,不是供品。”如今这“异端笔法”,竟出现在江南寒门少年手中。
他凝视良久,终将试卷收入袖中,转身离去时背影微沉。
而在京城深处,“野策坊”灯火通明。
小核桃刚拆开一封匿名投递的账册,指尖冰凉。
漕运总督勾结盐商,操控米价,层层洗钱,账目虚实交错,堪称铜墙铁壁。
她翻阅至深夜,终于摇头:“直接上报,证据不足。他们早有准备,反咬一口便是诽谤。”
身旁青年急问:“那怎么办?坐视不管?”
小核桃忽然抬头,”
当夜,“野策坊”发布三道“问题生成赛”模拟题:
其一,《论跨省粮价波动与运输成本之非线性关系》;
其二,《试析某河道年均运量与官方申报差异成因》;
其三,《假设有商人十年间在三地低买高卖,请构建资金流动模型》。
题目看似学术,实则暗藏玄机。
三日后,三份答卷寄回。
一份来自西北书院学子,一份出自东南账房学徒,最后一份竟由一名盲眼说书人以口述代笔完成。
小核桃将三份答案摊开拼合,数据链条严丝合缝,漏洞逐一浮现,完整还原出贪腐网络。
她取出信封,将材料悉数装入,送往御史台。附言仅一句:
这不是举报,是一次考试。
数日后,大内御书房。
烛影摇红,萧玦展开那份匿名来信,一页页看下去,神色不动,却指尖微紧。
待看完最后一行,他久久未语,窗外月光斜照,落在案头那枚旧铜钱上——边缘磨损,字迹模糊,静静躺着,像一段不肯消散的记忆。
良久,他抬眸,召来心腹密探,声音低得几乎融进夜色:
“谁最先破解第一道题?”密探单膝跪地,声音沉稳而清晰:“回陛下,是一个瞎眼说书人,他靠听街头议论就把这第一道题推演出来了。”
萧玦微微一怔,随即轻笑出声,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怀念与感慨:“她教会我的第一课就是——信息从来不止一条路。”他的思绪瞬间飘回到与苏识并肩作战的那些日子,那时的她总能从细微之处发现关键线索,用独特的视角剖析复杂的局势。
如今,这个瞎眼说书人竟也用别样的方式获取信息、破解难题,恰似苏识行事风格的一种延续。
他不再犹豫,提笔蘸满朱红,在案牍上写下一行刚劲有力的字:“此案重查,主审官须从‘问题生成赛’前十取任。”每一笔都饱含着他对变革的决心,对打破旧有格局的渴望。
旨意传出,朝堂瞬间哗然。
那些守旧的大臣们纷纷交头接耳,满脸的震惊与不满。
他们习惯了按部就班的官场规则,对于这种从民间选拔主审官的方式感到不可思议,认为这是对朝廷威严的挑战。
然而,面对萧玦那冷峻的眼神和不容置疑的态度,他们只能将反对的话语咽回肚里,无人敢公然违抗旨意。
而此时,在京城的“野策坊”内,小核桃侄女深夜独坐。
坊中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却忽然感觉一股寒意袭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暗处窥视着她。
她起身走向窗户,轻轻关上,窗外的风声被隔绝在外面。
檐下悬挂的旧灯笼被风吹动,光影在地上划出一道蜿蜒曲线,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心中猛然一惊——这曲线竟与《未竟之思》某页批注轨迹完全一致。
她的身体瞬间僵住,仿佛被一道电流击中。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苏识的模样,耳边似乎响起了苏识的声音:“当你开始怀疑习以为常的事,变革就开始了。”那声音清晰而坚定,仿佛苏识就站在她的身边,在她迷茫时给予指引。
就在这时,坊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小核桃侄女眉头一皱,快步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向外望去,只见一群蒙面人正疯狂地焚烧“野策坊”门前的投稿箱。
熊熊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也映出了他们袖口绣着的金线龙纹。
那龙纹是皇室的象征,这让小核桃侄女心中一凛,她意识到这绝不是普通的骚扰,而是一场有预谋的打压。
她没有慌乱,静静地回到坊内,蹲下身子,打开地板下的暗格,取出半页烧焦残卷。
这残卷是苏识留下的,承载着她们共同的理想和信念。
她轻轻抚摸着残卷,低声自语:“你们烧的是纸,可种已经埋进土里了。”她坚信,无论遇到多大的阻碍,变革的种子已经在人们心中生根发芽,无法被轻易扼杀。
焚烧事件后的日子里,京城表面上恢复了平静,但一股暗流却在悄然涌动。
人们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警惕和期待,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而小核桃侄女也在暗中积蓄力量,准备迎接更大的挑战。
一场关于变革与守旧的较量,正逐渐走向白热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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