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窗,青竹堂后院的竹影在墙上摇曳,像无数伸长的手指,欲言又止。
李云飞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枕巾。
又是那个梦——竹林深处,白衣女子背身而立,指尖轻拨琴弦,一缕音波如刃,直刺心口。
每一次,他都感觉自己的魂魄被一点点撕开,仿佛有谁在梦里,悄悄抽走他的神识。
掌心忽然一阵灼烫。
他低头,那枚刚刚烙下的“青竹音纹”正泛着微弱的青光,像是活物般搏动,与心跳同频。
可这搏动越来越乱,如同被什么外力干扰。
“第五晚了。”门外传来苏媚的声音,妖冶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冷意。
她推门而入,一身黑纱裙摆扫过门槛,手中托着一只鎏金香炉,袅袅紫烟升腾,带着甜腻却压人心神的气息。
“天魔护心香?”李云飞苦笑,“你这是防我做梦,还是想把我熏成痴呆?”
“少废话。”苏媚将香炉搁在床头,眼神锐利,“再让我听见你半夜喊‘别过来’,我就真把你绑上。”她说着,竟真的从袖中抽出一条暗红绸带,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以为我舍不得?”
李云飞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她是认真的——自从他在封碑那一夜差点神识崩裂,苏媚便再没回自己房间。
她不是信不过他,是信不过那碑中残魂,更不信那句“小心梦璃”的警告。
可她不知道的是,真正让他恐惧的,不是玄空的咆哮,而是那个女人的琴声。
温柔、凄婉,却又藏着一丝……怜悯?
翌日清晨,林诗音踏着晨露而来。
她穿着素白医袍,发髻半挽,手持三枚银针,眉宇间凝着罕见的凝重。
昨夜监控显示,李云飞脑电波出现三次异常尖峰,频率接近精神离体临界值。
“让我看看。”她语气平静,却不由分说按住他手腕,另一手执针,轻轻点在他太阳穴。
寒意骤然刺入识海。
刹那间,李云飞仿佛坠入无底深渊。
意识漂浮,四周漆黑,唯有前方一点幽光。
他“看”到自己的识海深处,竟浮现出一道模糊的女性灵影——身形单薄,衣袂飘零,正以极细微的频率震荡着某种律动。
引魂律。
那是能牵引亡魂、操控梦境的禁忌之术,传说唯有“梦引宗”遗脉才掌握此技。
而此刻,这道灵影并非施术者,反似在对抗某种入侵。
她的双唇无声开合,断续低语穿透识海壁垒:
“……音纹未成,反被律缚……快醒……再不醒,你就成了他的容器……”
林诗音猛然睁眼,拔针退步,脸色煞白。
“你脑子里,有人在替你抗争。”她盯着李云飞,声音发颤,“一个女人……她在用命帮你挡东西。”
李云飞心头一震。梦璃?
他还未来得及细问,慕容雪已匆匆踏入诊室,手中抱着一卷泛黄古籍,封面写着《青竹梦诊录》四字,墨迹斑驳。
“找到了。”她嗓音清冷,却难掩激动,“梦璃,青竹医脉第七代守梦人,生于明洪武年间,专司净化历代郎中心魔。她本不该死——可蝶影阁渗透青竹堂时,她拒交‘音枢秘钥’,被活埋于观中地窖,尸骨未寒,魂魄却未散。”
她翻开一页,上面绘有一幅梦境图谱:竹林、古琴、白衣女子,与李云飞所梦分毫不差。
“她不是来害你的。”慕容雪抬眸,目光如刀,“她是被困在‘音纹封印’的夹层里,千年来一直在等真正的执笛人觉醒。而你融合音纹时,无意中松动了她的封印,也引来了别的东西——玄空的执念,正借‘引魂律’反向侵蚀你的神识。”
室内一片死寂。
窗外风起,竹叶沙沙,宛如琴音。
当晚,青竹堂后殿燃起十二盏魂灯,布成“通梦阵”。
阵心置一瓷瓮,内盛百年安神草、龙脑香、还魂露,药香氤氲,凝而不散。
慕容雪立于阵眼,指尖沾朱砂,在空中画下最后一道符印。
“你若真想帮他,”她轻声开口,声音却穿透虚空,“就现一次身。”
话音落下,满室灯火齐颤。
李云飞躺在枕心软榻上,意识渐沉。
他知道她们都在外面守着——苏媚握着香炉不肯松手,林诗音针囊未收,慕容雪彻夜未眠。
这一次,他不再抗拒入睡。
梦境如约而至。
竹林依旧,雾气弥漫。
白衣女子背对而立,古琴横陈膝前。
琴声未起,可李云飞的心口已开始剧痛,仿佛有千万根丝线在拉扯他的灵魂。
他咬牙前行,一步步靠近。
“梦璃!”他嘶吼,“我知道你在!告诉我真相!”
女子纤细的肩头微微一颤。
终于,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抚琴弦。
没有杀意,没有律动。
只有一声极轻的叹息,随风而散。
然后,她开始转身——
面容清丽如月,眼神悲悯似雪。
她望着他,仿佛看了千年。
下一瞬,她指尖轻点他心口,正落在那枚滚烫的银纹之上。
嘴唇微启,似要诉说——【当夜,李云飞再度入梦,梦璃终于转身——面容清丽,眼神悲悯。】
她指尖轻点他心口音纹,那一瞬,仿佛有春风拂过冰封千年的湖面。
“玄空借你武道执念复苏,”她的声音如雾中铃音,不响于耳,却直入魂魄,“你越是渴望变强,他便越能借‘音律’为桥,侵吞神识。唯有以‘仁心为刃’,方能斩断律缚。”
李云飞浑身一震。
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那一指落下时,他竟在灵魂深处听见了婴儿啼哭、病人呻吟、雨打残叶——那是他曾救过的每一个生命的回响。
原来“仁心”,从来不是软弱,而是最锋利的刀。
梦璃凝望着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低语:“我守了这脉一百三十年,不能在你这里断了。”
话音未落,她指尖微颤,一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灵光自眉心剥离,顺着指尖流入李云飞掌心的音纹。
那纹路猛地一缩,如同活竹吸水,瞬间由暗红转为青碧,宛如新生竹节,缓缓沉入皮下,与血脉融为一体。
梦境崩塌。
现实之中,李云飞猛然睁眼,胸膛剧烈起伏,却不再冷汗淋漓。
相反,一股温润气流自心口扩散至四肢百骸,仿佛五脏六腑都被重新洗练。
他抬起手,掌心纹路隐没,却能清晰感知到它正随着呼吸微微搏动,像是一颗藏在血肉里的竹心。
“成了?”苏媚一步跨入,黑纱翻卷,眸光如刀。
她二话不说,抬掌便拍向他肩井穴——这一击用了七分力,寻常人挨上当场瘫软。
可就在掌风临体刹那,李云飞未动分毫,掌心音纹却骤然一震,一圈肉眼难见的音波荡开,竟将苏媚的掌力轻轻偏转三寸,擦肩而过。
“嗯?”她瞳孔微缩,随即勾唇一笑,带着几分妖冶的惊艳,“现在你连打架都懒得动手了?”
林诗音站在门边,银针已悄然归囊。
她看着李云飞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医者看病患的冷静,而是……一种近乎敬畏的震动。
她方才用针探其经络,竟发现他体内十二正经如江河奔涌,奇经八脉隐隐有光流转,那是“音脉合一”的征兆,传说中青竹郎中唯有大成者方可触及。
慕容雪没说话,只是默默合上《青竹梦诊录》,指尖抚过书页边缘一道焦痕——那是百年前蝶影阁纵火留下的印记。
她忽然觉得,今夜之后,有些东西彻底不一样了。
就在此时——
深夜,青竹堂后院药田中,一株沉寂多年的“忘忧草”突然开花。
花瓣洁白如雪,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细看竟有露珠凝聚其上,缓缓滑落,拼出三个湿漉漉的小字:
她醒了。
与此同时,李云飞掌心音纹微微一跳,像是被远方某根无形丝线轻轻拨动。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眉头轻蹙——那感觉,不像威胁,也不像召唤。
更像……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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