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旧祠的密室里,烛火在风中摇曳,映得墙上那幅“紫禁地脉图”如同活物般蠕动。
青砖地面湿冷刺骨,空气中弥漫着陈年香灰与铁锈混合的气息,仿佛整座祠堂都在无声地喘息。
陆九渊指尖停在太和殿下方一点,声音低沉如雷:“皇帝每日子时必饮‘安神汤’,汤中掺有‘情髓膏’——此物非毒,胜似剧毒。初服安神定魄,久则神魂被蚀,意志尽失,唯听施药者之令。”
他抬眼看向李云飞,“魏无忌已掌控龙体三月有余,若再拖下去,待玄空残魂彻底融合,紫禁城将成死域。”
李云飞靠坐在一张破败的木椅上,青竹笛横放在膝前,指尖轻轻摩挲着笛身上的裂纹。
那道裂痕自寒髓井一战后便再未愈合,像是一道嵌入命格的诅咒。
他没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两味药粉——醒神露晶莹如泪,空鸣砂细若星尘。
两者相触瞬间,竟泛起淡淡银光,无声燃烧。
“那就换汤。”他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却坚定,“我来熬一副‘醒魂散’,能破情髓膏之惑,但不能明用,只能暗渡。”
小六子站在角落,瘦小身子绷得笔直,像是随时准备扑火的蛾子。
“我能动手,”他咬牙道,“夜档轮值归我管,送药的差事常由我经手。”
陆九渊皱眉:“风险太大。一旦败露,你连尸首都留不下。”
“可若没人送进去,”小六子抬起头,眼中闪着近乎悲壮的光,“这宫里就再没人敢睁眼了!我爹是被活埋在御药房地窖的,就因为他多问了一句——为什么陛下突然怕光、怕声、怕人?”
密室陷入短暂沉默。
李云飞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只将药粉封入一枚空心铜钉,递了过去。
“含在舌底,等药盏递出前三息吐入汤中。动作要快,气味无色无味,不会立刻发作。”
小六子接过,双手微微发抖,却用力握紧。
当夜,御膳房偏廊。
灯笼昏黄,石板路上积着薄霜。
小六子端着药盏缓步前行,心跳几乎撞破胸膛。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忽然,阴风掠颈。
他猛地顿住脚步,却不回头,只是稳住托盘,轻声道:“张公公,您也巡夜?”
黑暗中走出一名老太监,佝偻着背,满脸褶皱如枯树皮。
他接过药盏,笑呵呵道:“总管大人交代,今夜要亲自验药。”
话音未落,一口饮下。
刹那间,老人身体剧烈抽搐,双眼翻白,嘴角涌出黑血,手指死死抠住喉咙,像是想把什么从体内挖出来。
他跪倒在地,喉间发出“咯咯”怪响,最终僵直不动。
小六子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却强撑着跪下磕头:“奴才不知……真不知啊……是有人塞给我的……”
阴影深处,魏无忌缓缓踱出,黑袍无风自动。
他俯视尸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想毒我?陆九渊的胆子,越来越小了。”
一脚踢开尸首,他冷冷环视四周:“从现在起,御膳由影龙卫直管。谁敢动一口汤,诛九族。”
话音落下,四面八方窜出数道黑影,皆披鳞甲,面覆鬼面,正是影龙卫精锐。
小六子被两名侍卫押住,瑟瑟发抖。
而此时,东林旧祠。
李云飞正盯着桌上残留的一丁点药粉,眼神冰冷。
他忽然起身,拎来一只被捕的野兔,掰开嘴,将剩余药粉混酒灌入。
兔儿起初躁动,继而静止,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下一瞬,它竟直立起来,前肢合拢如人揖拜,口吐人言,声似苍老帝王:
“……朕……愿封魏卿为摄政王……永掌乾坤……”
话音未落,七窍飙血,当场暴毙。
陆九渊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借体传声?”
“不止。”李云飞眯起眼,指节敲了敲桌面,“他早把皇帝的话,炼进了毒里。每一口情髓膏,都是洗脑的咒语。喝得越多,听得越顺耳,到最后,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空气凝滞。
良久,陆九渊沉声道:“唯有当众揭穿,逼他狗急跳墙。”
李云飞没应声,只是伸手抚过青竹笛。
笛身微烫,仿佛苏青竹的灵识正在低语。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柳如烟昏迷前的话——“玄空残魂……会借皇帝躯壳重生”。
而现在,那具天子之躯,早已不是血肉之躯,而是寄魂之瓮,是通往无限武林最危险副本的钥匙。
他睁开眼,眸底燃起幽焰。
“狗急跳墙?”他冷笑一声,“那就让他跳个高的。”
烛火忽灭。
黑暗中,只剩下青竹笛上那一缕微不可察的蓝芒,静静跳动,如同蛰伏的心跳。
而在紫禁城最深的地底,某处密室之中,那张泛黄古图再度展开,一道猩红朱砂线,正缓缓爬上太和殿的轮廓。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三日后,太和殿前早朝,李云飞扮作太医随班而入】
晨钟九响,紫禁城上空乌云压顶,仿佛天公也为这场风暴屏息。
文武百官鱼贯而入,红袍玉带,肃立两厢。
李云飞垂首低眉,一身太医青衫穿得松垮随意,袖中却藏着半截断裂的铜钉——正是那夜小六子未及使用的药引残渣。
他目光微闪,扫过丹墀之上那道明黄身影。
皇帝端坐龙椅,双目半阖,面容枯槁如纸,连呼吸都轻得近乎不存在。
可就在那一瞬,李云飞瞳孔一缩——龙袍下摆微微颤动,像是有东西在体内爬行。
陆九渊站在左列首位,甲胄未卸,腰间佩剑寒光隐现。
他突然踏出一步,声如惊雷炸裂朝堂:“臣兵部侍郎陆九渊,弹劾大内总管魏无忌!勾结玄空谷邪修,以‘情髓膏’蚀君神智,毒控天子三月有余,图谋篡逆,罪当诛九族!”
满殿哗然!
魏无忌立于丹墀右侧,黑袍曳地,脸上笑意温厚如慈父,眼神却冷得能冻住江河。
“陆大人好大的胆子。”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陛下圣体欠安,你便趁机污蔑内廷重臣?来人啊——”
“慢着。”
李云飞忽然抬头,嘴角勾起一抹懒散笑意,像极了街头混混耍无赖的模样。
他缓步上前,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瓶,轻轻搁在御阶之下。
“魏总管莫急,这瓶‘静音散’,专治妄言之症。不如让我这位‘太医’,先给您诊一诊脉?”
话音未落,他指尖一弹,粉末如雾洒向殿柱十二根蟠龙金柱。
每一道雕纹缝隙,都被无形药力渗透。
下一刻,青竹笛横唇边。
笛声乍起,清越如鹤唳九霄。
刹那间,风停云滞!
魏无忌猛然变色,右手疾探入袖——但已迟了!
“嗡——!”
一声脆响自袖中传出,一块漆黑如墨的玉令应声爆裂,碎片四溅!
那黑玉上刻着扭曲符文,此刻竟渗出缕缕黑血般的雾气,在空中凝聚成一张模糊人脸,发出凄厉嘶吼,旋即被笛音震碎消散!
那是影龙卫的调令信物——也是操控皇帝心神的共鸣媒介!
就在这死寂一瞬,龙椅上的皇帝猛地睁眼!
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清明,喉咙里挤出撕裂般的嘶吼:“魏……无忌……你想……杀朕……夺舍重生?!”
整个太和殿,鸦雀无声。
魏无忌脸色骤变,再不见半分从容,反手一扬,厉喝:“护驾!护驾!有刺客行弑君之谋!”
轰隆——!
地面炸裂!
一道灰白身影破土而出,长发如枯草狂舞,双掌泛着尸绿色死气,指甲暴涨三尺,直扑李云飞咽喉——正是白骨夫人!
李云飞旋身避让,右脚点地划出逍遥步残影,可左臂仍被死气擦中。
皮肤瞬间溃烂发黑,肌肉萎缩如朽木,剧痛钻心。
“陆兄!”他低喝。
陆九渊拔剑怒斩,剑光如瀑,却被一掌拍碎长剑,整个人倒飞撞柱,吐血不止。
绝境!
李云飞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脑,强行催动体内双纹印记——那是苏青竹留下的最后保命之力。
金红蝶影自经脉浮现,欲破体而出!
可就在蝶翼初展之际,心口旧伤猛然撕裂!
一道漆黑裂痕自胸膛蔓延,黑气逆冲而上,直逼灵台。
笛音戛然而止,他单膝跪地,左手已化为森然枯骨,指节咯咯作响。
白骨夫人狞笑逼近,腥风扑面:“这次,你逃不掉了。”
李云飞喘息粗重,望着头顶雕梁画栋间的蟠龙,忽然咧嘴一笑,鲜血顺唇角滑落。
他抬起仅存的右手,将青竹笛狠狠插入心口裂痕!
笛身嗡鸣震颤,似有古老灵魂在深处咆哮。
他低声呢喃,像是对谁诉说,又像是诀别:
“苏青竹……这次,我不求赢——只求你,别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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