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堂的晨光像一缕薄纱,轻轻覆在药炉上。
炉火噼啪作响,药香氤氲,李云飞坐在蒲团上,一手执木勺慢条斯理地搅着药汤,另一手却悄然抚上心口。
他咳了两声,声音不大,却震得胸口发闷。
指尖触到那处双纹印记时,竟觉一丝温热——不是灼痛,也不是虚弱的跳动,而是一种……活物般的脉动,仿佛有水在他血肉深处缓缓呼吸。
昨夜的梦还在脑中回荡。
竹林、月色、青衫人影。
那人没说话,只对他点头微笑,可那一眼,却像是穿透了前世今生,直击灵魂。
李云飞低头看腕间脉象,眉头微蹙。
原本因灵识崩损而枯败如死水的经络,此刻竟有暖流游走,细密绵长,如同有人正用无形之手指在他体内“试脉”。
这不是苏青竹的医术,也不是他已掌握的任何一门功法。
这感觉……太陌生,又太熟悉。
他不动声色,袖中指节微动,一撮暗紫色粉末无声滑入掌心——断魂草。
剧毒之物,能焚灭残魂,也能逼出潜藏异念。
若真是苏青竹归来,自然无惧此毒;可若另有东西借药汤之机侵体……那就别怪他心狠。
“你装得倒是平静。”冷风卷帘,苏媚一脚踹开堂门,红绫猎猎,三具黑衣尸首被她甩在地上,砸出沉闷响声。
她眸光如刀,直刺李云飞:“昨夜三个蒙面人摸进后院,想割你昏睡时的手腕取血。穿的是锦衣卫软甲,用的却是魔教蚀心针。”她冷笑,“朝廷和魔教联手了?还是说……有人在拿你的血做文章?”
李云飞瞥了一眼尸体,嘴角扬起一抹讥诮:“一个街头郎中,值得锦衣卫亲自动手?”他站起身,走近其中一具尸身,蹲下揭起衣领——颈后赫然烙着一枚九眼蛇形图腾,极淡,几乎被刻意抹去。
他的眼神冷了下来。
“果然是他们。”
林诗音从屏风后缓步走出,素手执银针,挑开一具尸体的眼睑。
瞳孔泛青,眼白布满蛛网状黑丝,正是“归魂散”中毒特征。
“这种毒,本该随玄空残魂一同湮灭。”她声音清冷,却难掩凝重,“除非……有人在复制小飞的净化过程,试图复现‘容器’之力。”
话音未落,屋外传来一阵孩童笑声。
两人转头望去,只见小飞正蹲在井边,手里抓着一把米粒喂鱼。
阳光洒在他身上,影子拉得很长。
可就在某一瞬,那影子忽然扭曲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力量撕扯,隐约浮现出九只竖立的眼睛虚影,转瞬即逝。
李云飞瞳孔一缩。
他不动声色走过去,假装整理少年衣领,实则五指轻按其肩井穴,真气悄然探入经络。
刹那间,一股阴寒之气逆冲而上,带着某种古老低语,如虫蚁啃噬神识。
小飞却毫无察觉,抬头冲他一笑,眼睛清澈如泉:“哥,我昨晚做梦啦。梦见一个穿青袍的人,站在雾里对我说——谢谢你,没烧干净他。”
空气骤然凝滞。
李云飞浑身肌肉绷紧,指尖几乎掐进掌心。
这不是记忆复苏。这是残魂低语!
玄空根本没彻底消散,它借着小飞意识初醒的缝隙,在传递信息。
甚至……可能已经开始寄生!
他强压心头惊涛,笑着揉了揉小飞的头发:“傻孩子,梦都是假的。”可心中已掀起狂澜——那晚祭坛崩塌时,最后一缕青光确实没入他心口双纹。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苏青竹的回归,可现在看来……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伪装的反向渗透。
有人想借苏青竹之名,复活玄空!
“你打算怎么办?”苏媚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声音压得极低。
“不能让小飞再靠近任何人。”李云飞盯着少年纯真的笑脸,嗓音沙哑,“还有,查清楚这些尸体背后的主使。锦衣卫不会无缘无故盯上我这个‘江湖郎中’,除非……他们也知道‘容器’的秘密。”
林诗音静静看着他:“你瞒不住的。刚才探脉时,你自己也中招了。你的心跳节奏变了,和小飞中毒初期一模一样。”
李云飞沉默片刻,忽而笑了:“所以我才喝了那碗药。”
他知道危险,但他更知道——若真有灵识归来,无论是敌是友,都必须先稳住局面。
他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
窗外风吹竹动,药炉咕嘟作响,仿佛整个青竹堂都被一层看不见的迷雾笼罩。
而在那雾中,一道青影若隐若现,笛声幽远,再度响起。
当夜,月如银盘,悬于青竹堂上空。
李云飞独坐屋脊,黑衣猎猎,像一尊孤绝的剪影。
风从北边来,带着铁锈与焦土的气息,吹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他将青竹笛横于膝上,指尖轻抚那道缠绕笛身的双纹印记——它竟在微微搏动,如同有了心跳。
他深吸一口气,咬破右手食指,鲜血顺指尖滴落,在笛身缓缓勾勒出一个古篆“镇”字。
血符成形刹那,天地骤静。
笛身嗡鸣震颤,一道青光自笛孔中冲天而起,直贯月轮。
空中浮现出一道模糊人影——青衫磊落,眉目如画,正是苏青竹年轻时的模样。
她立于虚空中,眸光温润却透着一丝挣扎,仿佛正从千重封印中挤出一线意识。
“云飞……”她的声音断续如风中残烛,“我非全魂归来,仅一缕残念,附药汤之生机……勉强显形。”
李云飞瞳孔微缩,喉头一紧,却没开口,只死死盯着那幻影。
苏青竹继续道:“小飞体内有‘种’……不是净化未尽,是被种下的‘引子’。玄空未死,它借你救人的善念、借孩子的纯阳之体……悄然寄生,以‘新生’为壳,伺机重生。”
话音未落,她身影剧烈晃动,似被无形之力撕扯。
“大明末年,乱劫将启……有人欲借系统缝隙,逆改命数……小心……你心口的纹……不只是苏青竹所留……”
最后一个字落下,青影轰然碎裂,化作点点荧光洒向大地。
笛身双纹猛地一烫,像是回应某种遥远召唤,又像是警告。
李云飞猛地站起,望向北方夜空。
那里乌云翻涌,紫黑如墨,深处竟泛起暗红火光,宛如烽燧燃起于九幽之下。
他的手指攥紧青竹笛,骨节发白,眼中寒芒暴涨。
“你想借小飞进副本?”他低声笑了,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行啊——但这次,老子不做棋子,要当执刀人。”
他纵身跃下屋檐,落地无声。
穿过回廊,一脚踹开东厢房门。
柳如烟正靠在椅上打盹,惊醒时只见李云飞一把拍在桌上,声如雷霆:“备马,去北境!所有人不得随行,只带小飞。”
柳如烟愣住:“现在?深更半夜——”
“就是因为深更半夜,才要走。”李云飞冷笑,“锦衣卫敢派人割我手腕取血,说明他们已经摸到了‘容器’的边。小飞不能再留在城里,他得进系统——我要亲自陪他下副本,把体内的‘货’给我一寸寸炼出来!”
他转身大步走向后院,背影决绝。
马队很快集结完毕,四匹快马驮着行囊与药箱,在夜色中悄然出城。
小飞被裹在厚毯里,懵懂地坐在李云飞身前,小手紧紧抓着他腰间的笛袋。
疾驰途中,少年忽然回头。
青竹堂已在远处,隐没于灯火阑珊处。
他望着那扇熟悉的木门,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哥,你说……如果我本来就不该活着,你会不会……放我走?”
话音落时,一滴泪自他眼角滑下——可那不是泪。
是血。
殷红如朱砂,顺着脸颊缓缓淌落,在月光下闪着诡异光泽。
他却毫无知觉,只是靠着李云飞的背,慢慢闭上了眼。
无人察觉,那一滴血泪坠入尘土的瞬间,地面裂开一道极细的缝,渗出一缕青黑色雾气,转瞬即逝。
而前方,夜幕尽头,一道微弱却刺目的光门正在虚空缓缓开启,如同巨兽之口,静候猎物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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