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深处,九具铜棺自幽暗中缓缓开启,青铜表面的血纹如活物般蠕动,映出惨绿磷火。
每一具棺木裂开的瞬间,都有一道与李云飞一模一样的身影坐起——面容相同,眼神却空洞如死井,唯有眉心浮现出一道扭曲的“影”字印记。
白骨夫人立于最高处的石台,枯瘦的手指轻抚骨笛,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九影归一,玄空重生。你不过是最先觉醒的残片,连真我都算不上。”
中央的李云飞单膝跪地,左臂黑气已如毒藤攀上肩胛,直逼心口。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青竹笛残片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他却忽然咧嘴一笑,牙齿染着血丝,像一头受伤仍不肯低头的野狼。
“老子最烦别人替我做主。”他声音嘶哑,却带着滚烫的狠劲,“尤其是——长得跟我一样的死鬼!”
话音未落,他猛然将一枚青纹针狠狠刺入百会穴!
“呃啊——!”剧痛如雷贯脑,神识几乎撕裂,但他咬牙撑住,眼球布满血丝,瞳孔深处却燃起一丝清明。
“真我嫌命苦,但从不嫌药苦。”他喘着粗气,嘴角扬起近乎癫狂的笑,“你们……懂个屁!”
刹那间,九道“李云飞”齐齐睁眼,动作一致地跃下棺椁,脚步落地无声,却带起九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有的掌风炽烈如焚,有的指尖凝霜成针,更有甚者,口中低吟一段残破医诀,竟与苏青竹所传《白音十三调》分毫不差!
真假难辨,虚实交错。
逍遥步踏出残影,李云飞疾退三丈,袖中银针连发,封住两道扑来的“自己”的经络。
可第七次交手时,一道身影突然变招,指尖一点寒光直袭他后颈“魂舍穴”——正是他惯用的“白音护魂针”手法!
“什么?!”他猛一侧身,针尖擦过皮肤,留下一道血线。
那一瞬,他心头剧震——这不是模仿武功,是复制他的情绪节奏!
墨音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他们在吞噬你的‘共鸣态’!快断联!否则你会被自己的影子吃干净!”
“断?”李云飞冷笑,反手抽出腰间青竹笛残片,狠狠划破舌尖,一口滚烫精血喷在笛上!
“老子的痛,是老子的!”他怒吼如雷,双目赤红,“你们——抢不走!”
《燃魂调》骤然奏响,非笛声,而是从他血脉中迸发的意志之音!
青、音双纹在他皮下炸开,金红波纹逆流而上,如火焰倒卷苍穹!
九影动作齐滞,脸上第一次露出错愕。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白骨夫人眸光一冷,骨笛横唇,吹出一道无声死音。
刹那间,地底阴风怒号,腐气凝聚成龙形,张牙舞爪扑来,所过之处,空气冻结成灰!
李云飞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腾挪,却被死气龙尾扫中胸口,整个人如断线风筝砸进石壁,鲜血狂喷。
“结束了。”白骨夫人缓步走近,骨笛指向他咽喉,“玄空大人即将归来,而这具躯壳……正好用来承接本源。”
就在她抬手欲杀之际,那支染血的青竹笛忽然轻颤,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青光自笛心流淌而出。
一人缓步踏出——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竟是三百年前那位传说中的神医宗师,苏青竹。
她的身影半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却稳稳站在李云飞身前,轻轻抬手,一枚银针悄然没入他心口黑气最盛处。
温润之力如春水化冰,李云飞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稳。
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三百年前,我以身祭笛,换天下十年安宁。今日……换我护你一程。”
语毕,她转身面对九影与白骨夫人,手中并无笛,也无剑。
可万竹齐鸣。
不知何处生长的青竹破土而出,环绕地宫,根根指向九具铜棺。
金红音浪随她一步一印扩散,每一步落下,九影便颤抖一分。
“你……不可能!”白骨夫人厉声尖叫,“你早已魂飞魄散!”
“魂可散。”苏青竹轻声道,“念不灭。”
下一瞬,笛音未响,天地皆音。
九影齐声哀嚎,面容扭曲,竟在金红波纹中寸寸炸裂,化作黑雾蒸腾!
唯有最后一具铜棺,仍在微微震动,棺内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缓缓苏醒……“轰隆——!”
一声巨响自地宫穹顶炸开,尘土簌簌而落,石梁断裂如枯枝。
柳如烟跌坐在断裂的阵盘前,脸色惨白,十指鲜血淋漓。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三枚龙骨令钉入焚龙阵眼,咬牙怒吼:“李云飞!再不走,咱俩都得埋这儿!这地宫要塌了!御河的水马上倒灌下来,神仙也救不了你!”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破浪而来,汹涌河水被硬生生劈开两道波谷。
苏媚一袭红衣如火,踏水而至,手中红绫翻卷如蛇,直扑残垣深处那道蜷伏的身影。
“云飞!”她厉喝一声,红绫缠上李云飞腰身,猛地一拽。
他整个人被拖出碎石堆,口中又喷出一口血雾,在空中划出猩红弧线。
可即便如此,他仍死死攥着那半截青竹笛残片,指节发白,仿佛那是他命脉所系。
“你要是死了,”苏媚将他扛上肩头,声音微颤,却强撑狠厉,“谁给我煎药?谁陪我喝酒?谁……敢说不要我?”
李云飞咳着血,嘴角竟扬起一丝笑:“那就……多活几天。”
他艰难回头,目光穿透崩塌的石柱、漫涌的浊水,落在那唯一未毁的主棺之上。
棺身刻满逆鳞纹路,隐约有低沉心跳传出,仿佛里面不是死物,而是某种沉睡万古的邪神。
“魏无忌……”他喃喃,”
他猛然挣脱苏媚搀扶,踉跄冲向主棺,双膝跪地,将染血的青竹笛残片狠狠插入棺盖缝隙!
刹那间,天地失声。
地底深处传来远古龙吟般的轰鸣,整座皇宫地脉剧烈震颤,九条隐匿三百年的灵脉同时苏醒!
原本蔓延于地宫四壁的血色阵纹骤然逆转,金红光芒如岩浆奔涌,顺着纹路疯涨成海!
“青音共鸣·终燃——启!”
李云飞仰天长啸,全身经脉寸寸炸裂,鲜血从七窍溢出,皮肤下浮现出青、音双纹的最后一搏。
那不是功法,不是招式,而是以真魂为薪,点燃生命最后的火焰!
白骨夫人惊骇欲退,却被金红火浪席卷,凄厉尖叫:“你疯了!这会烧掉你最后一丝真魂!你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
“老子早就疯了。”他闭上眼,唇角带着笑,“但只要这笛声还在——我就没输。”
火焰吞没一切。
那一瞬,时间仿佛凝滞。
苏青竹的残影伫立火心,白衣猎猎,回眸望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嘴角浮起温柔到让人心碎的笑意。
然后,光灭。
火熄。
地宫彻底塌陷,御河之水轰然灌入,淹没一切痕迹。
数日后,青竹堂废墟中,一缕青光缓缓融入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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