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购的传闻像一场无声的瘟疫，迅速蔓延至公司的每个角落。人心惶惶，茶水间里的窃窃私语变成了公开的忧虑，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不确定的未来。
沈知意埋首于电脑屏幕前，试图用繁重的工作麻痹自己。可那些代码和图纸，此刻都变成了模糊的灰色符号，无法集中精神。邮箱里躺着一封来自人事部门的“优化面谈”预约邮件，像一道催命符。
顾衍之的处境似乎更糟。他负责的核心技术模块，原本谈好的几个开源社区支持和硬件供应商，接二连三地以各种理由推迟或取消了合作。没有明说是谁指使，但每一步都精准地卡住了项目的咽喉。
“像是被人提前‘打过招呼’。”顾衍之揉着眉心，疲惫中带着一丝无力感，“很多技术细节需要外部支持才能推进，现在……寸步难行。”
他看向沈知意，眼神复杂：“知意，如果……如果真的是因为……”
“没有如果。”沈知意打断他，声音有些发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算是因为什么，也不是你的错。工作上的困难，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她不能把顾衍之也拖进这潭浑水。这是她和周幕凛之间的战争。
然而，力量的悬殊让“解决”二字显得如此苍白。
她尝试联系之前有意向的其他投资方或合作者，对方起初热情，但一听到“星辉科技”和周氏可能介入的风声，态度立刻变得暧昧不清，最终不了了之。
周幕凛的名字，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将她所有的出路都牢牢封死。
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出面，只需一个眼神，一个暗示，自然有人替他完成这一切。
这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力，比直接的威胁更让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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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总部，顶层办公室。
周幕凛听着助理的例行汇报，关于“星辉科技”收购案的推进，以及对方公司目前陷入的种种困境。
他面无表情地翻看着文件，指尖划过“人员优化名单”上某个名字时，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
“技术部的顾衍之，”他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他的能力，放在小公司浪费了。周氏研究院最近不是有个新项目缺人？”
助理愣了一下，立刻领会：“是，我立刻去接触。相信顾博士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嗯。”周幕凛合上文件，扔到一边，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釜底抽薪。
他要让她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让她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想到她可能出现的反应，他的心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 anticipation 的情绪。是愤怒？是哭泣？还是最终不得不认清现实的绝望？
无论哪一种，都让他有种掌控一切的快感。
但心底某个角落，却又有一丝莫名的烦躁挥之不去。他讨厌这种不受控的感觉，讨厌自己竟然会下意识地去关注那个叫顾衍之的男人的去向。
他将其归结为，不喜欢狩猎时出现任何意外的干扰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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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意接到顾衍之电话时，正在整理最后的工作交接资料。人事面谈就在下午，她几乎已经看到了结局。
“知意，”顾衍之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有些迟疑，甚至带着一丝愧疚，“我……收到了一份offer。周氏集团研究院的首席研究员。”
沈知意的心脏猛地一沉，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冰凉。
果然……他还是出手了。
用最直接，也最羞辱人的方式。
“条件……很好。而且，能接触到的资源和平台，是现在无法比拟的。”顾衍之的声音很低，充满了挣扎，“我知道这个时候离开很不应该，但是……”
“恭喜你，顾博士。”沈知意打断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真诚，“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不应该错过。”
她理解顾衍之的选择。人往高处走，他没有理由陪着她这艘注定要沉没的破船一起葬送前途。周幕凛这一招，精准又狠毒。
“知意，我……”顾衍之似乎还想说什么。
“真的恭喜你。”沈知意重复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轻松的意味，“以后去了大佬云集的地方，别忘了请我吃饭呀。”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对不起。”最终，顾衍之只低声说了这三个字，便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沈知意脸上的强装的镇定瞬间崩塌。她慢慢蹲下身，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微微颤抖。
最后一点支撑，也没有了。
周幕凛甚至没有露面，就轻而易举地拆散了她刚刚建立起的一切，将她重新推回孤身一人的绝境。
下午的人事面谈异常简短。
人事经理语气公式化，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沈经理，公司目前的情况你也知道。非常感谢你过往的贡献，这是补偿方案，你看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签个字就可以办理离职了。”
沈知意看着那份冰冷的协议，补偿金数字甚至比她预想的要“优厚”一点。
这算是什么？打一巴掌给颗甜枣？还是周幕凛式的、“体面”的驱逐？
她拿起笔，手指稳得出奇，在那份决定她去留的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没有犹豫，没有哀求。
走出公司大楼时，夕阳正好，金色的光芒洒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抱着一个不大的纸箱，里面装着她寥寥无几的私人物品。
回头望了一眼这栋她奋斗过、挣扎过、也最终失去了的地方，心里空落落的，像破了一个大洞。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一看，是周幕凛的短信。
内容依旧言简意赅，甚至带着一丝施舍般的“关怀”：
【在哪？司机去接你。】
沈知意看着那条短信，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他摧毁了她的一切，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发出下一次“邀请”。
她站在原地，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
过了很久，她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
【不劳周总费心。】
然后，她将那个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诀别的意味。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抱着纸箱，融入了下班熙攘的人流。
背影单薄，却挺得笔直。
她知道，这场战争，她输了工作，输了阵地。
但她还没输掉全部。
至少，她还有离开的勇气，和那份不肯低头的、可怜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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