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声彻底停歇，只剩下屋檐残存的积水，偶尔滴落在楼下某处，发出清脆又孤独的声响。黎明的微光，如同稀释的牛奶，悄无声息地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漫进房间，驱散了部分黑暗，也勾勒出相拥两人的朦胧轮廓。
周幕凛的呼吸终于变得绵长而平稳，滚烫的体温在药物和睡眠的作用下，渐渐降了下来。他依旧沉沉地睡着，但紧蹙的眉头已然松开，脸上那种痛苦到极致的紧绷感也消失了，只剩下高烧退去后的疲惫和一丝难得的安宁。
沈知意维持着被他依偎的姿势，半边身体早已麻木，却一动也不敢动。她低头，借着那微弱的天光，仔细地、贪婪地描摹着他的眉眼。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挺直的鼻梁，削薄的、此刻显得有些干裂的唇……这是她爱了那么久，又怨了那么久的人。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拂过他额发时的触感。此刻，一种更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她极轻极缓地抬起另一只勉强能活动的手，用指尖，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他的眉骨，然后顺着侧脸的线条，轻轻滑下。
她的动作轻如羽毛拂过，生怕惊醒了他，也惊醒了这短暂得如同偷来的静谧。
睡梦中的周幕凛似乎感受到了这细微的触碰，无意识地动了动，非但没有避开，反而将脸更贴近了她微凉的指尖，甚至极轻地蹭了蹭，发出一声类似满足的、极其微弱的喟叹。
这个无意识的亲昵举动，像一股暖流，瞬间击中了沈知意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所有的委屈、不安、猜忌，在这一刻，都被这无声的依赖和信任融化成了水汽，氤氲在眼底。
她不再犹豫，纤细的手指轻轻穿过他浓密却有些汗湿的黑发，用极其轻柔的力道，一下下地梳理着，仿佛在安抚一个疲惫不堪的大孩子。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亮，足以让她看清他脸上细小的绒毛，看清他因为生病而显得格外脆弱的喉结。
不知过了多久，周幕凛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似乎有转醒的迹象。
沈知意的心微微一紧，梳理他头发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缓地、有些困难地睁开了眼睛。初醒的眸子里带着片刻的茫然和雾气，焦距尚未完全对准，下意识地先寻找热源的方向。当他的视线终于落在近在咫尺的、沈知意写满担忧的脸上时，他明显愣住了。
记忆如同潮水回涌，咖啡馆的争执，剧烈的疼痛，冰冷的雨，以及……最后似乎是她焦急的面容和温暖的怀抱。
不是梦。
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你……”
“别说话。”沈知意轻声阻止他，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感受到正常的温度，才稍稍松了口气，“烧退了。感觉好点了吗？要不要喝水？”
周幕凛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复杂，里面交织着初醒的脆弱、未散的病气，以及一种沈知意看不懂的、深沉如海的情绪。他抬起依旧有些无力的手，轻轻覆盖在她还停留在他额前的手背上。
他的手掌很大，带着病后初愈的微凉，却坚定地包裹住她的。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晨光熹微中，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对望着，手指交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平静，以及一种无需言语的、缓慢流淌的温情。昨夜的激烈争吵和病痛折磨，仿佛成了遥远的前奏，只是为了铺垫此刻心照不宣的和解与靠近。
他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仿佛在确认她的真实存在。
她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渐渐回升的温度，和他目光里那不再掩饰的、带着疲惫的温柔，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缓缓地、彻底地松弛了下来。
窗外的苏黎世，正在晨光中苏醒。而房间里，一段冰封的关系，也似乎在这无声的拥抱和交握的指尖间，悄然开始了它的消融。缱绻的情意，如同这清晨的光，温柔而坚定地，驱散着漫长黑夜留下的最后一丝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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