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你付出的也不少。”
沈芝兰提醒他，“这个行动非常危险，被发现，有可能是生命的代价。”
蒋福掩住神色，随后抬头道：“不可否认，你实力确实强。如果不是那个眼镜，我不可能赢过你。
和你们在一起，我的确增加了赢的可能性。这个交易，我答应了。”
救命之恩，以及后续的慈善工作，还有关于华于展的死亡……
这些理由够了。
沈芝兰由衷说道：“谢谢你，蒋福。”
他苦笑，眼里情绪复杂：“应该谢谢你们。为了正义，同样不顾生死。相较之下，我就比较胡搅蛮缠了。”
比想象中更容易说服，余珉松了口气，随后问：“你对这个造梦场了解多少？”
蒋福看向那碗飘荡着热气的汤，声色低沉，“说起来倒也惭愧，我到了两个月，对这里也知之甚少。你们应该是想知道那个老板吧？”
三人没说话，他带着回忆说道：
“我刚来去见那个老板，印象非常深刻。当时他坐在屏风后面，只模糊有个人影。后来我们说话，中间他走了出来。
人就在我边上，可我没看到他的脸，他戴了面具，面具完全挡住了他的脸，甚至，连眼睛的部位也被透明的布遮住，我连他的眼睛都看不到。”
余珉面上布满凝重：“这样说来，这个人做事非常谨慎。”
“没错。”蒋福继续说着：“不仅我不知道，这里面的每个人，包括相处了很长时间的李一都不知道他的样子。听说，他会使用人皮面具伪装自己，出现在众人眼前，但是实际上的样子，谁也不知道。”
“那你具体说说，华于展来这里后的行踪。”
尽管只是这个名字，蒋福还是心颤了一下。随后他敛住心绪说道：“一个多月以前，他找到了我……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问他，他也不说。”
放在桌下的手机略微蜷缩，蒋福轻轻说着：“当时看到他的时候，我都吓了一大跳。他怎么能来这种地方，但是我赶不走他。”
接连几晚，华于展都来找他，也执拗地加进了这个比赛。华于展非常聪明，当时考水电也是因为高考有紧急事件耽搁了，有些科目没考才和他进了同一个大学。
现在进入比赛，也是游刃有余。
一直到第五晚，他终于忍不住找华于展，叫他回去。
月光从头顶洒下，宛如梦幻的纱，将华于展的身姿拉得很是俊美。
两人依旧坐在路边，手里拿着买来的烤肉，不时递在嘴里。
他看着华于展的影子，终于忍不住说出内心潜藏已久的话。
“生命就是一场巨大的骗局。从出生以来，懵懂无知的我们认为自己迎来了新生。
殊不知，苦难的噩梦正悄悄降临。当我们清醒过来后，早就陷入生命给我们设下的泥沼之中难以自拔。
身体渐渐被那股泥沼掩埋，我们再无法脱身。只有死亡，才是生命唯一的解药。华于展，你拥有明亮的人生，你应该有更辉煌的未来。你回去吧，我不想见到你。”
“蒋福，你错了。”
华于展望着眼前的蒋福，目光灼灼，那眼睛里闪耀着的是奔腾的情绪，有那么瞬间让蒋福深陷其中无可自拔，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灵魂的震颤。
“生命更像是一场体验游戏，它能筛选出强者和弱者。弱者只会埋怨命运的不公，只有强者能在这一场游戏史诗里留下姓名。
生命应该是一个有活力的词，它代表着越挫越勇、不甘、无畏以及摔倒后永远能爬起来的毅力。你放弃挣扎是因为你懦弱，不堪一击。
承认自己是弱者需要巨大的勇气，想要成为强者就更需要破釜沉舟的魄力。蒋福，但我相信你，你会成为一个强者，一个将生命之火重新点燃的英雄。”
那种震颤感持续了很久，久到他胳膊都麻了。
幡然醒悟后的心绪也没持续多久，渐渐地转化成无法撼动的坚定。
他说：“华于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人生的道理是你自己的感悟，它只属于你，不属于我。我非强者，也不是英雄，我只是一个摔倒需要爬起来的普通人。回去吧，别占用彼此的时间了。”
“你就这么冥顽不灵？”那张永远带着笑容的脸终于暴露出另外一面。
蒋福竟有些异样的兴奋。
“是啊，我就是这么冥顽不灵。你走吧。”
这样子的他只在他的面前出现。
他站起身，想要离开，那人抓住他的手腕，灼热的温度传过来。
他听见他咬着牙的声音：“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要烂在这里吗？”
蒋福眼前出现一场来自寒冬的雾，很快他将那雾抹去，直接甩开他的手，道：“与你无关！”
他大步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
没错，他没有回头路可走。
去年七月半祭祖的时候，满山的烧纸钱味，火光冲天，照亮了半面山，在那片充盈香火味的天堂里，他母亲轻抚他的眉，说着：
“故人轻抚今人眉，为尔散去半生灾。”
可灾厄一直存在，存在于山水之间，流淌在人的心里。
他的母亲是采茶女，曾挤在不足十平米的宿舍，睡在木板做的大通铺上，吃着粗粝的白挂面，没有任何的调味料。
她不会觉得自己苦，只想挣到钱，给家里贴补。
即便这样，老板还要克扣工资，她无奈，将自己投身于更苦更累的活里，直到确诊后无法再劳心费力。
他的其他家人也如此。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有些人生来就是没有机会选择的。
就让他的临时好运终结于此。
后来的几晚，华于展还是每晚来劝说他，直到第九晚。
“我去你大爷的，听不懂人话吗？跟我走，我们一起再想其他的办法解决！”
争吵过后的拳头砸到他的脸上。说真的，当时他的第一感觉不是愤怒，而是数不尽的温暖涌入心间。
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人试图将他拉出泥沼。
这非常天真，也同时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后来，无休的争吵让气氛陷入僵局。
华于展放下狠话：“我在管你我就是狗！蒋福，我后悔认识你这个懦夫！”
他看着他离开，没有说一句软话。早知道那是他们最后一面，他应该说些好话的。
只是都来不及了。
虽然他靠那个科技产品能赢得一些机会，同时又有后台的操控助力，按道理说来得第一也是板上钉钉。但没想到赌场还是对他下手了。
他当时以为他离开了，才没参加第十晚的竞技。
他过于单纯了。
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蒋福抬起头，笑起来，只是那张脸上见不到半丝的笑意：“说起来挺搞笑的，当时他提议一起筹钱我不愿意，现在又要接受你们的馈赠。
你们说，我是不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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