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暗渠湍急的水流和夜色的掩护,陆寒江四人侥幸摆脱了“玄蛛”死士的围杀与那场意图毁灭一切的大火。当他们拖着湿透冰冷、更添新伤的身躯,狼狈不堪地悄然返回皇城司衙门时,天际已隐隐泛起了鱼肚白。
内堂再次被紧张与凝重笼罩。御医被紧急唤来,为陆寒江重新处理因剧烈动作而崩裂的伤口,也为那名肩头中箭的缇骑取出箭簇,包扎上药。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水汽与金疮药混合的复杂气味。
林微熹顾不上更换湿衣,只胡乱擦了把脸,便守在了陆寒江榻前。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次次地飘向被他小心翼翼放在枕边的那本**紫檀木箱中取出的账簿**。账簿的封面在夜明珠和此刻烛光的映照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仿佛一只窥探着过往秘密的冰冷眼睛。
苏宅冲天而起的火光,似乎还在她眼前跳跃。那些记录在账簿上的、与母亲名字隐约关联的款项,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坐立难安。
**【林微熹内心oS】:那上面写的……是真的吗?苏明远伯父,他……他真的像账簿里暗示的那样,利用隐私操控官员,甚至可能……牵连了母亲?不,不可能!爹不会看错人!可是……那笔流向母亲田庄的钱,又该怎么解释?】
陆寒江靠在引枕上,闭目调息,脸色因失血和疲惫愈显苍白,但眉宇间凝聚的沉思却挥之不去。他同样在反复回忆账簿上的内容。那些朱笔标注的“把柄”、“胁迫”字样,以及指向庆王的巨额资金流动,都指向一个令人心惊的可能——苏明远并非全然无辜的清流,他或许也涉足了当年那场肮脏的党争,甚至可能……手握某些人的把柄,进行过某种交易或勒索。
如果真是如此,那二十年前的旧案,恐怕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复杂黑暗。林丞相一直坚持的“挚友蒙冤”之说,其根基是否会因此而动摇?
“账簿……”林微熹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沉寂,“上面写的……关于苏伯伯和我母亲……”
陆寒江睁开眼,看向她,看到了她眼底的惶惑与寻求确认的渴望。他沉默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道:“账簿所言,未必是全部真相。记录可以伪造,解读也可能有偏差。在未有其他证据印证之前,不可妄下断论。”
他的话冷静而克制,既是安抚,也是提醒。身处漩涡,越是惊人的发现,越需谨慎对待。
这时,沈嶂闻讯赶来,看到众人惨状,亦是骇然。听闻苏宅被焚,更是脸色凝重。
“大人,郡主,‘玄蛛’反应如此激烈,不惜纵火毁灭苏宅,足以证明那本账簿对他们至关重要!”沈嶂沉声道,“我们必须尽快破译其中全部内容,弄清其真正含义!”
陆寒江颔首:“账簿交由你,召集司内最可靠的密码破译与账房好手,连夜攻坚。但要绝对保密,参与之人皆需隔离,不得与外界接触。”
“是!”沈嶂深知事关重大,双手接过那本沉甸甸的账簿,如同接过一块烧红的烙铁。
**
天色大亮后,彻夜未眠的林丞相便匆匆赶到了皇城司。他虽不知昨夜具体细节,但苏宅方向冲天的大火和皇城司异常的动静,足以让他心生警兆。
内堂中,只剩下陆寒江、林微熹与林丞相三人。
听完陆寒江简略的叙述(略去了账簿中关于苏明远可能不利的具体细节),尤其是听到“玄蛛”死士出现、苏宅被焚时,林丞相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玄蛛’……果然还在活动。”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他们如此急于毁灭苏宅,定是为了掩盖某个重大秘密。”
林微熹看着父亲凝重而疲惫的面容,想到怀中那本可能颠覆父亲一生信念的账簿,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巨石,几乎喘不过气。她张了张嘴,想询问关于母亲和苏明远伯父的往事,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陆寒江看出了她的挣扎,沉吟片刻,决定不再隐瞒。他示意林微熹将账簿中发现的、关于苏明远记录官员隐私、资金流向庆王、以及那笔与苏晚晴田庄相关的款项,选择性地、尽量客观地告知了林丞相。
随着林微熹艰涩的叙述,林丞相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先是震惊,继而是不敢置信,最终化为一种深沉的、混合着痛苦与迷茫的沉默。他背过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逐渐喧嚣起来的街市,宽阔的肩膀似乎在这一刻微微佝偻了几分。
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只能听到窗外隐约的市声,以及林丞相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林丞相内心oS】:明远……文瑾……你……当真如此?那些我们一起纵论古今、畅谈理想的日子,难道都是假的?你私下竟……不,不可能!这其中定然有误会!可是……那账簿……晚晴……】
林微熹看着父亲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的背影,心疼不已,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良久,林丞相才缓缓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但那眼底深处残留的震动与痛楚,却无法完全掩饰。
“账簿……现在何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已交由沈嶂,召集可靠人手秘密破译。”陆寒江回道。
林丞相点了点头,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此事,仅限于我们三人知晓。”他顿了顿,看向女儿和陆寒江,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无论账簿最终揭示了什么,追查‘玄蛛’,肃清余孽,都是当前第一要务。至于二十年前的旧事……待水落石出之后,再论不迟。”
他没有为苏明远辩解,也没有立刻否定,而是选择了最理智,也最符合他宰相身份的做法——以国事为重,真相为准。
这份定力与担当,让陆寒江心中敬佩,也让林微熹慌乱的心稍稍安定。
**
然而,“玄蛛”显然不会给他们从容破译、厘清真相的时间。
就在林丞相离开皇城司不久,一条紧急情报被送到了陆寒江面前——昨夜那名被监视的小太监**小顺子**,在清晨前往内务府领取份例时,于人来人往的宫道上,被一名“意外”失控的运水车**撞成重伤**,抬回去后不到半个时辰,便气绝身亡!
杀人灭口!干净利落!
“玄蛛”显然已经察觉小顺子暴露,果断舍弃了这枚棋子,切断了可能指向“织网人”的线索!
几乎是同时,沈嶂那边也传来了坏消息。参与破译账簿的一名老账房,在家中书房内**悬梁自尽**,现场留下一封字迹潦草的遗书,自称是因年老体衰、账目繁杂导致旧疾复发,不堪忍受痛苦而自尽。但沈嶂检查后发现,其脖颈处的勒痕有细微异常,更符合被人从身后勒毙后伪装自尽的特征!
灭口!又是灭口!
“玄蛛”的行动迅捷、狠辣、精准!他们不仅在清除外部线索,甚至可能已经知晓了账簿正在被破译,开始对参与人员进行定点清除!
皇城司内部,必然还有他们更隐蔽的眼线!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衙门。敌暗我明,对方如同隐藏在阴影中的毒蛇,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
陆寒江强撑着伤势,立刻下令:所有参与账簿破译人员,即刻转入地下密室,由绝对可靠的缇骑贴身保护,隔绝一切内外联系!同时,对皇城司内部展开一轮更隐秘、更严格的排查!
风雨欲来,黑云压城。
**
接连的坏消息和内部可能存在的隐患,让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林微熹看着陆寒江苍白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凝重,看着他即便重伤未愈也不得不殚精竭虑、应对危机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心疼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
她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因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
“别怕。”她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不管那账簿里写着什么,不管‘玄蛛’有多狡猾,也不管前面还有什么危险……这一次,我们一起面对。”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时刻保护、躲在身后的郡主。经历了这么多生死与共,她已然成长,足以成为与他并肩而立的战友,成为他疲惫时可以倚靠的港湾。
陆寒江抬眸,对上她毫无保留、充满信任与支持的目光。那目光如同暖流,瞬间熨帖了他因局势诡谲而冰冷紧绷的心。他反手,紧紧回握住她微凉的手,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
“好。”他低声应道,千言万语,都融在这一个字里。
无论账簿指向何种不堪的真相,无论“玄蛛”布下了怎样的天罗地网,只要她在身边,他便有无穷的勇气去面对,去撕破这最后的黑暗。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再次阴沉下来,秋风卷着枯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风暴将至,但紧握的双手,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
(第99章 完)
喜欢指挥使,案发现场禁止调情!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指挥使,案发现场禁止调情!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