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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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寡妇那沙哑干涩、却如同淬火寒铁般的呐喊,裹挟着积压半生的血泪与滔天恨意,狠狠砸在死寂的河滩上,也砸穿了围观人群心中那层恐惧与麻木的坚冰!
哄笑声、鄙夷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一张张被火光映照的脸上,惊愕凝固,随即被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有对张寡妇这“疯婆子”公然“挺邪祟”的不解与排斥,有对“克夫克子”命硬之人的本能忌讳,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那嘶喊中蕴含的、过于沉重真实的悲苦与决绝所撼动的…茫然。
赵大柱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想呵斥这“多管闲事”的疯婆子,却被张寡妇那双燃烧着火焰、如同要将他生吞活剥般的浑浊眼睛钉在原地,一时竟开不了口。
王桂香瘫在冰冷的碎石地上,空洞的眼神似乎被那声“挺你”刺了一下,掠过一丝极其微弱、如同火星般转瞬即逝的波动,旋即又被更深的恐惧和死寂淹没。
人群的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张寡妇枯瘦的身体在寒风中微微颤抖。浑浊的老泪无声滑落,滴在冰冷的河水中,也滴在身下昏迷少女额头上那枚倔强明灭的淡红印记上。那点微光,如同寒夜里的星火,灼烫着她早已冰封的心。
就在这时——
“呃…咳…咳咳…”
一阵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呛咳声,骤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赵小满!
冰冷的河水刺激着她残破的肺腑,眉心深处那点翠绿的星火如同被张寡妇的呐喊注入了一丝奇异的力量,顽强地燃烧着,强行撬开了她沉沦的意识!她猛地侧过头,剧烈地呛咳起来,浑浊的河水混合着浓稠的鼻血从口鼻中涌出,在冰冷的鹅卵石上蜿蜒出刺目的暗红!
“醒了!那丫头醒了!” 人群一阵骚动,惊呼声四起,带着惊疑和更深的恐惧。
陈老秀才浑浊的老眼猛地一凝,握着拐杖的手骤然收紧!赵大柱和王桂香更是浑身剧震,如同被雷击中!
赵小满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一片模糊的血红和晃动的人影,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钢针在颅内搅动,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额心印记的灼痛和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河水浸泡着伤口,带来灭顶的寒意。但她清晰地感觉到了!感觉到了身上那件带着微末体温的、粗糙却无比坚实的粗布外衫!感觉到了额头上那滴温热的、带着无尽悲悯与力量的泪水!
更感觉到了…无数道交织着恐惧、排斥、探究、以及一丝…被张寡妇那声呐喊所撬动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复杂目光!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稍纵即逝!
求生的本能和“大地之心”印记深处传来的、如同大地脉动般的沉重回响,让她残破的身体里爆发出最后一股狠劲!她猛地抬起头!
布满血污、泥水和泪痕的脸上,那双眼睛在痛苦和虚弱的深渊中骤然睁开!瞳孔深处,不再是纯粹的绝望,而是燃起了两点幽邃却无比炽烈的火焰——一点是翠绿的生机,一点是破釜沉舟的疯狂!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投枪,瞬间穿透晃动的人影,死死锁定了人群簇拥中那位穿着体面棉袍、拄着拐杖、脸色凝重惊疑的里正——陈老秀才!
“陈…陈爷爷!” 赵小满的声音嘶哑破裂,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却用尽胸腔里所有的气息,将每一个字都狠狠钉向死寂的夜空!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盖过了野草的簌簌声和赵有才垂死的呜咽:
“我爷爷赵老栓!临终前…拽着我的手…亲口交代!!”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来自九幽的森然力量,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炸响:
“‘那…那半亩河滩沙荒地…’”
“‘契…契纸背面…刻着…’”
“‘女子…女子可承田!’”
“‘给小满!’”
“‘给小满!!’”
“女子可承田!给小满!!”
这八个字!如同八道裹挟着风雷的霹雳!狠狠劈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劈在所有人认知的根基上!
女子可承田?!亘古未有!闻所未闻!
轰——!!!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惊骇、质疑、荒谬、难以置信的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
“放屁!胡说八道!” 赵大柱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煞白,随即又涨成猪肝色!极度的惊骇和谎言被戳穿的恐慌让他彻底失态,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疯狗,指着河水中气息奄奄的赵小满,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死丫头!你…你血口喷人!爷爷什么时候说过这话?!这是忤逆!是造反!是…”
“闭嘴!” 陈老秀才猛地一声断喝,拐杖重重顿在碎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布满皱纹的老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浑浊的眼睛里精光爆射,死死盯着赵小满!他根本不信什么“女子可承田”的鬼话!这违背了千年铁律!但这死丫头额头上那枚越来越清晰、散发着大地气息的印记,还有她此刻喊出的、指向“契纸背面”的遗言…让他心中那点关于古老禁忌的模糊记忆疯狂翻涌!难道…难道那传说中…失落的“地母箴言”…真的存在?!
“契纸?” 陈老秀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如同鹰隼般扫向赵大柱,“赵大柱!她说的契纸呢?!拿出来!当着全村老少的面,验看!”
赵大柱浑身猛地一哆嗦!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契纸?!那半张残契!他怀里那半张!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惊恐!那半张契纸…背面?!他根本就没细看过!老头子临死前神神秘秘…难道…难道背面真刻了东西?!
“没…没有!契纸被这死丫头撕了!没了!” 赵大柱矢口否认,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
“在他怀里!我亲眼看见他揣进去的!” 一直死死护在赵小满身前的张寡妇猛地抬起头,枯槁的脸上泪痕未干,却燃烧着熊熊怒火,枯瘦的手指如同烧红的烙铁,直直指向赵大柱的胸口!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就是那张带红印子的破纸!赵老栓藏的!被王桂香撕了!赵大柱揣走了半张!剩下半张…” 她的目光扫过赵小满死死攥着的左手,“…在五丫头手里!陈里正!搜他身!验!”
张寡妇的话如同火上浇油!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赵大柱紧捂胸口的手上!那欲盖弥彰的姿态,那惊恐慌乱的眼神,无不印证着张寡妇的指控!
“赵大柱!拿出来!”
“对!拿出来!让大家伙看看背面!”
“是不是真刻了字?!”
“里正爷爷!验!必须验!”
群情激愤!恐惧被巨大的好奇和某种被压抑了太久的、对不公的愤怒所取代!尤其是人群中那些同样被剥夺了土地继承权的苦命妇人,她们的眼睛在张寡妇的呐喊和赵小满的宣言中,亮起了一点微弱却从未有过的光!
“你们…你们…” 赵大柱被逼得连连后退,如同被围猎的困兽,脸上充满了绝望和暴怒。他死死捂着胸口,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堡垒。
“赵大柱!” 陈老秀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村老威严和一丝被触怒的厉色,“当着祖宗和土地神的面!把东西拿出来!否则,休怪老夫动用族规,请家法!”
“家法”二字,如同最后的铡刀,悬在了赵大柱头顶!
他浑身猛地一颤!看着陈老秀才冰冷的目光,看着周围村民愤怒逼视的眼神,再看着河水中那个额头烙印着神秘印记、眼神却如同寒冰般死死盯着他的女儿…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完了!
他枯瘦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得了疟疾。最终,在无数道目光的逼视下,他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绝望地、极其缓慢地,将手伸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里。
掏出了一张折叠的、沾着他汗渍的、边缘参差不齐的暗黄色纸张。
那半张带着模糊官印和“赵老栓”签名的残契!
所有人的呼吸瞬间屏住!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那张轻飘飘的纸上!
陈老秀才深吸一口气,枯瘦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接过了那半张残契。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纸张的背面,借着旁边村民高举的火把光亮,凑近了,仔细辨认!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野草绞杀赵有才的“咯咯”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陈老秀才布满皱纹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明暗不定。他的眉头先是紧紧锁死,带着浓重的疑虑。渐渐地,他的瞳孔开始收缩,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辨认那些极其模糊、深深刻入纸纤维的古老刻痕…
他的手指,摩挲着纸张背面那些凹槽,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凝重。
终于——
陈老秀才猛地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惊和一种触及禁忌的深深敬畏!他握着残契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浑浊的老眼死死盯向河水中依旧昏迷(实则强撑清醒)的赵小满,目光在她额头那枚淡红色的根须印记和手中紧攥的另外半张残契之间来回扫视!
“女子掌犁…地脉不绝…” 一个模糊到近乎呓语的低吟,从陈老秀才颤抖的唇间溢出,声音虽轻,却如同惊雷般在几个靠得近的村老耳中炸响!
那几个村老瞬间脸色大变!如同听到了什么绝对不该听到的禁忌箴言!看向赵小满的目光,充满了骇然和前所未有的复杂!
陈老秀才猛地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在平息内心的滔天巨浪。再睁开眼时,他眼中的惊骇已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种被命运洪流裹挟的沉重。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河滩上:
“赵老栓…确有遗言!”
“此契…背面…”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面如死灰、浑身筛糠般抖动的赵大柱,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可为证!”
“可为证”三个字落下!
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碎了千年铁律的枷锁!
河滩之上,一片死寂!
赵大柱如同被抽掉了魂魄,瘫软在地。
王桂香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女儿额头上那枚如同大地血脉般的印记。
张寡妇枯槁的脸上,浑浊的老泪再次汹涌而下,却带着一种大仇得报般的悲怆与释然。
而人群中,那些穿着破旧、面容枯槁的农妇们,浑浊的眼睛里,那点微弱的光芒,在陈老秀才的“可为证”中,如同被投入火种的干柴,骤然——亮了起来!
寒风卷过河滩,吹动岸边枯黄的老槐树枝桠,呜咽声中,仿佛夹杂着古老地脉苏醒的沉重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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