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与东域的交界,是一片被永恒风雪笼罩的连绵山脉。此地灵气稀薄,环境酷烈,除了一些耐寒的凶兽与采集特殊冰属性材料的亡命徒,平日里人迹罕至。
在其中一座最为陡峭、仿佛利剑直插苍穹的雪山之巅,狂风暴雪永无休止地呼啸,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染成苍茫的灰白。
一道冰蓝色的流光,悄无声息地破开风雪,落在峰顶一块被冰雪覆盖的巨岩上。光芒散去,现出沐清溪清冷绝尘的身影。她依旧是那身素雅的宫装,只是在如此酷寒的环境中,更显得她仿佛与这冰雪天地融为一体,孤高而遗世独立。
她并非通过任何明确的约定而来。或许是一次巡查边境任务的顺路,或许是内心某种难以言喻的驱使,让她鬼使神差地选择了这条路线,登上了这座可以遥遥望见东域方向的峰顶。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冰蓝色的眼眸望着迷蒙的风雪深处,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仿佛只是在确认着什么。
并没有让她等待太久。
在她气息降临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另一道平和而深邃的气息,如同投入沸水中的冰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峰顶的另一侧,与她相隔近百丈的距离。
林帆到了。
他依旧是那身玄衣,在漫天风雪中显得格外醒目。他没有刻意收敛气息,也没有咄咄逼人,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穿越风雪,落在了沐清溪身上。
两人遥遥相对。
距离,比在四象古阵核心背靠背时,遥远了何止千百倍。呼啸的寒风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充满隔阂的屏障。
沐清溪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娇躯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她缓缓转过身,正面迎向林帆的视线。她的神情,已然恢复了初见时的清冷,不,甚至比那时更甚。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仿佛凝结了万古不化的寒冰,所有的情绪都被深深地埋藏起来,不见丝毫波澜。她周身散发出的寒意,不再是功法的自然流露,而更像是一层主动构筑的、坚硬冰冷的墙壁,将她与外界,尤其是与他,彻底隔绝开来。
沉默,在风雪声中显得格外漫长而压抑。
最终,是沐清溪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她朱唇轻启,声音如同这山巅最冷的冰凌碰撞,清晰,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
“林道友。”
简单的三个字,拉开了距离,定下了基调。
“前番古阵之中,数次援手,清溪在此谢过。”她依着最标准的礼节,微微欠身,动作优雅却疏离无比,“然,你我分属青元、玄冰两宗,立场有别,道亦不同。过往古阵内种种,皆为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之举。”
她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积蓄着某种决心,随即变得更加冰冷决绝,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凿击:
“自此之后,你我当恪守本分,各自相安。前尘旧事,皆如这过眼风雪,散了吧。”
“自此,形同陌路。”
话音落下,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寒气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连周围飞舞的雪花都凝滞了一瞬。这番话,如同她亲手握着一柄无形的冰剑,带着决绝的痛苦,将她心中那株刚刚破土、尚未舒展开枝叶的嫩芽,连同那缕通过雪竹建立的微弱联系,一并斩断!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她说完,便微微垂眸,不再看林帆,等待着对方的反应——或许是愤怒的质问,或许是冷漠的回应,或许是不屑的嗤笑。
然而,她预想中的任何一种都没有发生。
林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穿透她竭力维持的冰层,看到她内心深处那无人得见的挣扎与痛苦。他没有意外,没有恼怒,甚至连一丝情绪的起伏都未曾显露。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直到沐清溪几乎要承受不住这种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平静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如山岳,穿透风雪的呼啸,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沐圣女之意,林某知晓了。”
他的语气平和,没有半分火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宗门之见,根深蒂固。过往流云秘境之误会,林某亦从未忘怀,深知非是三言两语可解。你既有此选择,林某……理解,亦不强求。”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通透与宽容。他理解她的处境,理解她身为圣女所背负的责任与压力,他尊重她做出的、哪怕会伤及自身的决定。
然而,就在沐清溪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却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落时,林帆的话锋并未停止。他的语气依旧平和,但其中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如同磐石,任尔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然,”他看着她,目光清澈而专注,“林某行事,但凭本心,不违我道。”
“在我眼中,所见者是沐清溪,是于古阵之中,可托付后背,可共渡难关,心有原则,道心坚韧的沐清溪。而非仅仅是……玄冰神宫的圣女符号。”
“宗门立场,过往恩怨,是横亘于外的山峦。而我心所见,是山峦之后的你。”
“我心如是,不会因外物而改,亦不会因你今日之言而变。”
他没有慷慨激昂的宣誓,没有纠缠不休的追问,只是平静地、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尊重她的选择,但他不会因此就否定自己的眼睛,否定自己内心中那份因共同经历而悄然滋生的认知与情感。
说完,他对着她,如同对待一位值得尊重的道友,微微颔首。随即,不再有丝毫留恋,玄衣身影向后微退半步,便如同融入了漫天风雪之中,瞬息间便已远去,消失在那片苍茫的灰白里,再无踪迹可寻。
来得突然,去得干脆。
峰顶,只剩下沐清溪一人,以及那似乎永无止境的风雪。
看着林帆毫不留恋、彻底消失的方向,沐清溪一直紧绷着的娇躯,终于微微放松了下来。一直强撑着的、冰冷坚硬的外壳,似乎也出现了一丝缝隙。然而,预想中的轻松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失落与酸楚,迅速弥漫开来,比这山巅的寒风更加刺骨。
他……就这样走了。
没有质问,没有让她难堪,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他只是理解,然后离开,却留下了那句如同烙印般的话语——
“我心如是,不会因外物而改。”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却无比执拗的暖流,无视她刚刚筑起的厚厚冰墙,精准地冲击在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冰墙仿佛发出了细微的“咔嚓”声,裂开了一道难以弥合的缝隙。
她在风雪中伫立了许久许久,任凭雪花落满肩头,仿佛化作了一尊冰雕。冰蓝色的眼眸中,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充满了剧烈翻涌的、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辨明的复杂情绪——有卸下伪装的疲惫,有被他理解的悸动,有对未来的迷茫,更有一种深沉的、无可奈何的悲哀。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声极轻极轻、几乎被风雪声瞬间吞没的叹息,逸散在彻骨的寒风里。
她默然转身,冰蓝色的身影融入风雪,向着北域的方向,缓缓离去。
雪山之巅,重归死寂。
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并未回到最初的单纯敌对,而是陷入了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微妙、也更加折磨人心的——僵局。前路茫茫,似乎比这无尽的风雪,更加难以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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