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阵山风吹过，老樟树的枝叶 “沙沙” 作响，原本斑驳的树影被风一吹，突然变了形状。
有的影子叠在一起，竟真的凑出了类似 “人抱东西” 的轮廓。朵朵突然指着树影，眼睛瞪得圆圆的，声音都比平时高了点：“爸爸！你快看！树影像阿姨抱娃娃！真的有阿姨抱着小娃娃！你看那个影子，有长头发，还有抱着的小娃娃！”
我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阳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投出的影子真的像个弯腰抱孩子的人形，手臂的位置正好有根横生的枝桠，被风吹得晃悠悠的，像在轻轻拍着怀里的娃，连“娃娃”的脑袋都能看出个圆圆的轮廓，甚至能隐约看到“头发”。我爸赶紧举起相机，对着那片树影 “咔嚓” 拍了几张，生怕风一吹，影子又变了样。
周围的村民看到这一幕，都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有人还轻轻叹了口气，却没人说话。
原本围着树念古歌的老人也停了下来，手里的竹简垂在身侧，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其中一个老人从兜里掏出几片绿油油的叶子，轻轻撒在树影旁的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石药师则走过去，同样从兜里掏出几片绿叶，撒在树影边缘，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小孩子眼净，别乱指，惊扰了树神就不好了。”
朵朵却没听出她语气里的郑重，还指着石药师的布兜，好奇地说：“奶奶，你的树叶会动！昨晚窗户外面的阿姨，手里也拿着这样的树叶，还有土味呢！”
这话一出口，石药师的脸色瞬间变了。原本平静的脸上褪去了所有温和，露出愠怒的神色，她赶紧用手把布兜捂紧，像是怕里面的东西跑出来，接着转身就往村里走，连跟旁边的老人打声招呼都没有，脚步走得飞快，鞋尖蹭着青石板路发出 “哒哒” 的响声，像在躲避什么让她害怕的东西。
吴婶看着石药师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拉着我们又往后退了几步，确保离树影远些，才小声跟我们解释：“跟你们说了，别让孩子乱说话，石药师心里头有坎儿。她年轻时受过刺激，她女儿以前生了对双胞胎，俩都是男孩，不符合村里‘一家一男一女’的规矩。老人们那会儿特别固执，逼着她把小儿子放在老樟树下，说是‘给树神赔罪，保村里人口平衡’，她女儿舍不得啊，抱着孩子在树下哭了一夜，第二天就没人影了，后来有人在山涧底下发现了她的头巾，尸体都没找着……”
吴婶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眼神也有些黯淡：“从那以后，石药师就接了村里药师的活儿，却再也没给人配过‘换花草’，还总跟我们说‘树神会惩罚贪心的人’。她心里一直怪自己，觉得是自己没保护好女儿，现在一听见跟‘树叶’‘孩子’有关的话，就容易激动。”
“那昨晚朵朵看到的红衣服阿姨，会不会是……” 我没敢把 “石药师女儿” 这几个字说出来，可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周围的人都沉默了，风又吹过樟树的枝叶，“沙沙” 的声响里，竟透着点说不出的冷清。
“以前村里确实有个说法，说石药师女儿的魂没散，总在老樟树附近转，想找自己的孩子。”
吴婶把声音压得更低，眼睛还往周围瞟了瞟，怕被其他村民听见，“但老人们也说，她跟别的‘变婆’不一样，不害人，就是想远远看看小孩，尤其是跟她儿子差不多大的孩子。村里养白公鸡，也不是因为怕她，是怕山里其他不干净的东西。她心里念着孩子，哪会伤害小孩呢？”
我妈听得脸色发白，手都有点凉，赶紧拉着我的胳膊就往回走，连热闹的祭树仪式都顾不上看了，“咱别待在这儿了，赶紧回民宿收拾东西，今天就走！这地方太邪乎，我从昨晚到现在，总觉得心里发慌，再待下去，我心脏都要受不了了。”
我爸虽然还惦记着拍更多照片，可看我妈这模样，也没敢反驳，只能跟着往回挪。
可朵朵却不想走，她拉着她妈妈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脸蛋皱成了一团：“我还没画完树影呢，我还没跟石奶奶学画蜡花呢，我还没看蓝靛缸怎么染布呢！妈妈，咱再待一天好不好？就一天！我保证不随便指树影了，也不随便乱说话了，我乖乖的！”
朵朵爸爸也劝：“再待一天吧，明天去蜡染工坊看看，收集点资料，而且天气预报说明天没雨，山路好走。今天祭树也没出啥大事，就是树影看着像点东西，可能是巧合，别太担心。石药师也不是坏人，还给朵朵送了蜡染呢。”
我爸也帮腔：“就是，难得来一次，再看看，咱小心点就行。晚上把门窗锁好，别让孩子出门，肯定没事。再说了，朵朵还想去蜡染工坊，咱不能让孩子失望啊。”
我妈拗不过我们，只好同意：“那行，就再待一天，晚上谁也别出门，尤其是朵朵，跟我睡一个屋。要是再出啥怪事，咱立马就走，谁也别拦着。”
当天下午，朵朵跟着她妈妈去了蜡染工坊，我爸则去拍村里的老房子，我和我妈在村里闲逛，顺便买些特产。蜡染工坊在村西头，是个小院子，里面摆着几个蓝靛缸，几位老奶奶坐在院子里，有的画蜡，有的染布，有的在煮蜡，忙得不亦乐乎。
朵朵一进工坊就兴奋起来，跑到一位老奶奶身边，看着她画蜡：“奶奶，您能教我画藤蔓吗？我想画在我的小本子上。”老奶奶笑着点点头，给她拿了支小蜡刀，教她怎么握刀，怎么画曲线。朵朵学得特别认真，小手握着蜡刀，虽然画得歪歪扭扭，却很开心，还跟老奶奶说：“我要画好多藤蔓，绕着樟树，保护树神。”
我妈则在工坊里逛了逛，买了块印着缠枝莲的蜡染桌布，又买了几小块蜡染方巾，说要送给亲戚朋友。“这手艺真好，比机器做的精致多了，每一块都不一样，带着人气儿。”我妈摸着蜡染布，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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