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颂尉官那句“自己人”和郑重的承诺,如同一把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通往一个全新世界的大门。原本聚焦在岩坎身上的紧张、关切的目光,此刻也分出了一部分,落在了陆小龙身上。这些目光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好奇,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友善。
“兄弟,跟我来。” 一名身材壮实、脸上带着憨厚笑容的年轻士兵走上前,拍了拍陆小龙的肩膀,语气热络,“我叫昂基,巴颂尉官让我带你先去安顿下来。看你这一身……啧啧,真是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啊!”
陆小龙还有些恍惚,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最后看了一眼被军医和士兵们小心翼翼抬上担架、迅速送往营地深处那座最大帐篷(显然是医疗所)的岩坎。岩坎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极其微弱地动了动手指,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和叮嘱。
“放心吧,小子,” 巴颂尉官注意到了陆小龙的视线,语气沉稳地补充道,“岩坎教官是我们SNLA的支柱,我们会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生,全力救他!你立了大功,先好好休息,洗个澡,吃点东西。其他的,慢慢再说。”
这番话彻底打消了陆小龙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和不安。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鼻尖的酸涩,对巴颂用力点了点头,然后转向昂基:“谢谢……昂基哥。”
“哎,别客气!走!” 昂基热情地揽住陆小龙的肩膀(尽管陆小龙浑身污秽,他也毫不在意),带着他穿过依旧聚集着、但自动让开道路的人群。
直到这时,陆小龙才有机会真正仔细地观察这个他历尽千辛万苦才抵达的SNLA前线营地。
震撼! 这是他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词。
与他记忆中那个破败、压抑、充满绝望的罂粟苦工营地相比,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虽然依旧简陋,处处透着战地的粗犷和临时性,但却充满了秩序和力量感。
营地的布局显然经过精心规划。营房并非随意搭建,而是依着山势,错落有致,大多是用粗竹和硬木建造,虽然简陋,却结构坚固,上面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和伪装网,能有效防雨和躲避空中侦察。营房之间是平整出来的土路,甚至还用碎石简单铺设,避免了泥泞。
他看到了用沙袋和圆木垒砌的、纵横交错的防御工事,形成了交叉火力网。关键位置设有高出地面的了望塔,上面有士兵持枪警戒,望远镜不时反射着阳光。一些隐蔽的岩洞被改造成了仓库或火力点,洞口有士兵守卫。
空气中弥漫着多种气味混合的独特“战地气息”:硝烟味、机油味、汗味、炊烟味,还有淡淡的草药味。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口号声、武器的拆卸组装声、以及电台断断续续的电流杂音。一切都显得紧张而有序。
许多士兵在忙碌着。有的在擦拭保养武器——不再是吴登手下那种老掉牙的破枪,而是保养得油光锃亮、型号相对统一的AK-47自动步枪、RpG火箭筒,甚至他还瞥见了一挺架设在工事里的重机枪!有的在格斗训练,吼声震天,动作凶狠实用;有的则在搬运物资,步伐飞快,纪律严明。
这些士兵的穿着也相对统一,虽然是各种杂色布料拼凑的军装,但基本制式相同,许多人身上都挂着弹药袋、水壶和砍刀,脸上带着长期征战留下的风霜和锐气。他们的眼神,不再是苦工那种麻木和恐惧,而是带着一种坚定的、甚至有些桀骜的光芒。
这是一支真正的军队! 陆小龙心中再次受到冲击。与吴登那群只会欺压弱小的乌合之众相比,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是一把经过淬火的利刃,散发着危险而精干的气息。
“怎么样?咱们这‘山鹰’营地,还不错吧?” 昂基注意到陆小龙四处打量的目光,不无自豪地说道,“虽然比不上总部和大后方,但在这前线,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坚固据点了!吴登那帮杂碎,轻易不敢来招惹!”
陆小龙默默点头,心中的波澜难以平复。他曾经以为,拥有几杆枪、几十号人欺压百姓的吴登就是“强大”的代名词。直到此刻,他才真正见识到什么是组织化的武装力量。这种力量,不仅仅是武器和人数的堆砌,更是一种渗透到每个细节的纪律、训练和信念。他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父亲的血仇,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庞然大物,但同时,他也看到了复仇的真正希望——只有融入这样的力量,才有可能撼动那个恶魔。
昂基带着他来到营地边缘一排相对安静的营房前。“喏,这边是新兵和临时人员住的。你先住这间空的。” 他推开一扇简陋的竹门。
里面空间不大,只有一张用竹片搭成的床铺,上面铺着干草和一张粗糙的毯子,还有一个木头钉的小桌子和一个当凳子用的树桩。条件依然艰苦,但比起风餐露宿、随时担心野兽和追兵的丛林,这里简直就是天堂!最重要的是,这里有屋顶,有相对干燥的地面,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你等着,我去给你弄点热水和吃的,再找套干净衣服来!你这身都快成泥猴了,哈哈!” 昂基笑着拍了拍陆小龙,转身快步离开。
陆小龙独自站在小屋中央,有些手足无措。巨大的环境反差和突如其来的安全感,让他一时难以适应。他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那张粗糙却干燥的毯子,一种极度疲惫的感觉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他全身每一个细胞。连日来的亡命奔逃、饥饿、恐惧、战斗……所有的紧张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可以彻底放松下来。
但他没有立刻躺下,而是强撑着走到门口,倚着门框,望向营地中心的方向。那里,岩坎教官正在接受救治。他又望向营地外围,哨兵们依旧在警惕地巡逻,远处训练的口号声依旧铿锵有力。
这里,不再是需要他独自挣扎求生的绝境。这里,有纪律,有同伴,有医疗,有食物,更有强大的武装和共同的敌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如同温暖的泉水,开始缓缓流入他几乎冻僵的心脏。他知道,他的命运,从踏入这个营地的这一刻起,已经彻底改变。亡命徒的生涯结束了,一段充满未知、却也可能通往复仇彼岸的新征程,正式开始了。
而他,陆小龙,将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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