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校的黎明，是被冰水浇醒的。
不是比喻，是字面意思。巴颂教官提着一大桶冰冷刺骨的井水，面无表情地走进营房，如同泼洒牲口般，将整桶水狠狠泼在还在沉睡的新兵们身上！
“呃啊！”
“操！”
“冷死了！”
瞬间，惨叫声和咒骂声此起彼伏。冰冷的水流灌进衣领，激得所有人一个哆嗦，从睡梦中猛地惊醒，狼狈不堪地跳下床，冻得牙齿咯咯作响。
“三十秒！操场集合！最后三名，今天别想吃饭了！” 巴颂教官的声音比井水还要冷，说完转身就走，留下满地湿漉漉、瑟瑟发抖的新兵。
没有人敢抱怨，甚至来不及擦干身体，所有人如同被狼追的兔子，手忙脚乱地套上湿漉漉的作训服，抓起冰冷的步枪，疯了一般冲出营房。
操场上，天色依旧灰暗，寒气弥漫。巴颂教官如同铁塔般矗立，手里拿着秒表，眼神扫过狼狈冲出来的队伍，没有丝毫波动。
“超时五秒。”他冷冷地宣布，“全体都有，负重三十公斤，武装越野，二十公里。出发。”
没有热身，没有准备，甚至没有一口热水。地狱般的训练，从睁开眼的第一秒就开始了。
沉重的背包压上肩背，里面是实打实的沙石，勒得肩膀生疼。步枪冰冷沉重。新兵们咬着牙，在巴颂教官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和不时响起的冰冷呵斥声中，开始了痛苦的奔袭。
道路崎岖不平，布满碎石和坑洼。湿透的作训服贴在身上，冰冷难受，但随着奔跑，汗水又开始渗出，冷热交织，极其煎熬。肺部如同破风箱般拉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双腿如同灌了铅，越来越沉。
巴颂教官骑着摩托，不紧不慢地跟在旁边，他的呵斥精准而恶毒：
“没吃饭吗？速度！”
“那个喘得像要死的猪！闭嘴！用鼻子呼吸！”
“掉队？掉队就直接滚去喂野狗！”
坤泰仗着体格壮实，一开始冲在前面，但节奏混乱，很快就开始大口喘气，速度慢了下来。梭温体力稍差，脸色苍白，勉强跟在中间。阿明则落在了后面，嘴唇发紫，眼神都有些涣散。
陆小龙调整着呼吸，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和节奏上。他无视了身体的抗议，无视了巴颂教官的辱骂，将这一切痛苦都转化为燃料，注入心中那团仇恨的火焰。父亲的血色、吴登的狞笑……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燃烧，驱动着他近乎麻木地迈动双腿。
二十公里，仿佛没有尽头。当队伍终于踉踉跄跄地返回起点时，几乎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呕吐不止，有人甚至咳出了血丝。阿明是被同伴搀扶着回来的，几乎昏迷。
然而，巴颂教官根本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起立！障碍场！极限匍匐，十趟！最后五名，加罚五趟！”
所谓的“极限匍匐”，是在一段长达五十米、铺满尖锐碎石和倒刺铁丝网的低矮通道内进行。高度极低，只能完全匍匐前进，背部随时会刮到铁丝网上冰冷的倒刺。
“开始！”
新兵们咬着牙，再次扑倒在地，用手肘和膝盖在碎石上艰难爬行。倒刺刮擦着后背，留下道道血痕。碎石硌得手肘和膝盖钻心地疼。泥土和汗水混合着血水，糊满了全身。
一趟，两趟，三趟……
体力在飞速消耗，每一次爬行都如同酷刑。有人爬着爬着就趴在地上不动了，被巴颂教官用教鞭狠狠抽打起来。有人被倒刺钩住了皮肉，发出痛苦的惨叫。
陆小龙的眼神却越来越亮。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反而让他更加清醒。他观察着铁丝网的结构，寻找着倒刺相对稀疏的区域，利用腰腹和肩膀的力量，以一种近乎蠕动的诡异方式快速前进，虽然依旧免不了受伤，但速度和效率却远超他人。
十趟结束，他的作训服后背已经破烂不堪，渗出的鲜血将布料染成暗红色。但他依旧是第一批完成的人之一。
接下来是耐力训练。扛着巨大的原木，进行深蹲、行走、甚至是奔跑。原木沉重无比，需要四五个人合作才能扛起。巴颂教官的要求却极其变态：“集体动作！高度一致！节奏统一！谁慢了，全体加罚！”
这不仅仅是体能的考验，更是协作和意志的折磨。一旦有人支撑不住，动作变形，整个小组都会受到连累。怒吼声、呵斥声、原木沉重的落地声、以及士兵们力竭的喘息声混杂在一起。
“稳住！腰挺直！”
“一起用力！起！”
“妈的！坤泰你慢了点！”
“不行了…我撑不住了…”
小组不断有人脱力倒下，又被迫在教鞭的抽打下爬起来。陆小龙所在的小组，他咬着牙，几乎是用意志力在支撑着自己，同时低吼着鼓励身边的同伴：“坚持住！别松劲！想着仇恨！想着敌人！”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几个濒临崩溃的同伴硬是又多撑了几轮。
午餐时间？不，那只是传说中的东西。只有完成所有项目的人，才有资格获得一小块硬得像石头般的面饼和一口浑浊的水。超过一半的人，连这点施舍都没有得到。
下午的训练更加变态。圆木翻滚、推卡车轮胎、在泥潭中进行格斗对抗… 每一项都旨在将人的最后一丝力气榨干。
不断有人掉队，有人受伤被拖走，有人呕吐昏厥。训练场上如同一个巨大的、残酷的筛选机器，无情地将弱者淘汰出去。
陆小龙的身体也早已达到了极限。肌肉撕裂般的疼痛，肺部火辣辣的灼烧感，脱水的眩晕… 无数次，他都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垮掉。
但每一次，他都硬生生扛住了。
他想起了丛林里濒死的饥饿。
想起了父亲倒下的身影。
想起了岩坎教官期许的目光。
更想起了吴登那张可憎的面孔！
“我不能倒！我必须变得更强！” 这个信念如同钢钉般楔入他的脑海，支撑着他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
当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染红训练场时，巴颂教官终于叫停了训练。场上还能站着的人，已经不足三分之二。每个人都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浑身污泥、血污和汗水，眼神空洞，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巴颂教官冰冷的目光扫过这些“幸存者”，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今天，只是开胃菜。” 他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场地上回荡，“明天，会更精彩。解散。”
没有鼓励，没有评价，只有赤裸裸的警告和更残酷的预期。
新兵们互相搀扶着，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向营房。陆小龙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的脊梁，却依旧挺得笔直。
他看了一眼西沉的落日，又看了一眼自己满是血泡和伤口的手掌，缓缓握成了拳头。
极限？不，他还没有到达真正的极限。只要仇恨还在，只要目标还未实现，他的极限就永远在更远的前方。
今天的痛苦和坚持，让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这柄复仇之刃，正在被这地狱般的熔炉，淬炼得更加坚硬，更加锋利。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偏执光芒。
明天，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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