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沿阵地的枪声渐渐稀疏下来,却不是停战的信号,而是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敌军一轮凶猛的进攻刚被击退,硝烟尚未散尽,焦土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火药混合的气味。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淌血的伤口,缓缓沉入远山背后,将天空染成一片不祥的紫红色。
临时营指挥部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油灯摇曳的光线下,陆小龙的脸庞一半隐在阴影中,更显棱角分明,也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刚刚听完了各连队的伤亡和弹药损耗报告,数字触目惊心。
“营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一连长声音沙哑,胳膊上缠着渗血的绷带,“兄弟们打得很苦,弹药消耗太快,补充跟不上!敌人的进攻一波接一波,根本不给喘息的机会!”
“侧翼虽然暂时稳住了,但岩副营长那边伤亡不小,急需补充兵力和药品。” 参谋补充道,语气焦急。
陆小龙的目光死死钉在摊开在弹药箱上的军事地图。代表敌军的蓝色箭头如同毒蛇的信子,多次试图撕开他们的防线,虽然都被打退,但每一次都让红色的防御圈变得更加单薄和脆弱。
不能被动挨打。必须主动出击,打乱敌人的节奏,给他们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敌军最可能再次发动进攻的路径上重重划过——那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斜坡,连接着敌人占据的制高点和他们的前沿阵地,是机械化步兵和人员集结的理想区域。
一个大胆而凶狠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通讯兵!”
“到!” 一直守在电台旁的年轻士兵猛地挺直身子。
“立刻叫扎图来见我!马上!”
“是!”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不一会儿,指挥部厚重的防雨布帘被掀开,一个身影钻了进来。来人个子不高,身形精瘦,动作却像狸猫一样轻捷。他脸上涂着已经花掉的野战油彩,一双眼睛却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某种内在的火焰。他就是扎图,营里首屈一指的爆破专家,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一旦接触到炸药就仿佛变了一个人的“疯子”。
“营长,你找我?” 扎图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
陆小龙没有废话,直接指向地图上那条斜坡路径:“这里,是敌人下一次进攻最可能经过的地方。我要你带人,趁夜摸过去,把这条路,还有它两翼的林子,给我变成地狱入口!”
扎图的瞳孔微微收缩,目光顺着陆小龙的手指落在那个区域,嘴角似乎难以察觉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笑容,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面积不小,需要足够的‘料’和时间。”
“我给你最好的‘料’!” 陆小龙语气斩钉截铁,“从全营优先调配给你!炸药、手榴弹、炮弹引信,所有能炸响的东西,随你取用!再给你挑一个最好的小组,全部听你指挥!我要你在天亮前,让那里每一步都踩在阎王爷的门槛上!”
扎图眼中的光芒更盛了。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像是一个艺术家得到了最极品的颜料和画布。“明白。要什么效果?阻滞,还是……收割?”
陆小龙抬起眼,目光冰冷如刀:“不仅要阻滞,我要你给他们造成最大程度的伤亡和心理震撼!要让敌人一想到进攻,腿肚子就转筋!要让他们的指挥官怀疑人生!”
“懂了。”扎图重重点头,简单的两个字却充满了无比的自信和杀意,“交给我。”
“行动要绝对隐蔽,绝不能暴露。天亮前必须撤回。”陆小龙最后叮嘱道,用力拍了拍扎图的肩膀,“全营的安危,看你的了。”
扎图没有再说话,只是又是一个重重的点头,随即转身,像一道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融出了指挥部。
……
营部后勤角落的临时军火库顿时忙碌起来。在扎图的指挥下,士兵们小心翼翼地将一箱箱tNt炸药、成捆的导爆索、一盒盒雷管、甚至还有从迫击炮弹里拆出来的炸药和引信搬运出来。扎图如同一个挑剔的鉴宝师,仔细检查着每一份“材料”,不时拿起一块炸药放在鼻尖嗅一嗅,或者用手指捻一捻引信的质地。
他亲自挑选了四名队员。都是平时跟他学习爆破、心思缜密、胆大心细的老兵。没有多余的动员,扎图只是用那双燃烧的眼睛扫过他们:“营长下了死命令。活儿要干得漂亮,也要活下来。跟我走。”
五人小组迅速进行准备。他们换上深色的作战服,脸上重新涂抹厚厚的油彩,检查武器,携带了大量的爆破器材和伪装物。每个人都沉默着,动作麻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专注而肃杀的气氛。
夜幕彻底降临,无星无月,浓重的乌云遮蔽了天空,只有远处敌人阵地零星的火光偶尔闪烁。风穿过弹坑和焦枯的树桩,发出呜咽般的低鸣,正好掩盖了细微的声响。
扎图小组出发了。他们如同融入墨汁的滴点,利用弹坑、沟壑和残存的灌木丛作为掩护,呈松散队形,悄无声息地向目标区域渗透。每一步都经过精心计算,避开可能存在的照明弹区域和敌人狙击手的视野。
陆小龙站在指挥部观察口,用夜视望远镜紧紧跟随那几个模糊身影的移动,直到他们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他的心也随之悬起。这是一步险棋,如果扎图暴露,不仅计划失败,还会损失这宝贵的爆破小组。
时间在焦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前线偶尔传来冷枪的声音,更衬托出这死寂的可怕。
……
目标斜坡区域。白日的激战在这里留下了狰狞的痕迹:炸翻的泥土、烧焦的树干、散落的弹壳和破碎的军装碎片。空气中依然残留着硝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扎图打了个手势,小组迅速散开,占据警戒位置。他则像一头嗅觉灵敏的猎犬,匍匐在地,仔细勘察着地形。
哪里是步兵冲击时最可能选择的路径?哪里是装甲车或运兵车容易通过的地段?哪里可以利用自然地形增强爆炸威力?哪里布置诡雷最能迷惑和惊吓敌人?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结合白天的观察和军事常识,一张致命的死亡之网在他脑海中迅速勾勒出来。
“这里,反坦克雷,深度四十公分,加绊发诡雷。”他压低声音,对一名队员命令道,指向一条车辙明显的土路。
“这排弹坑,连环雷,用导爆索串联,覆盖杀伤。”
“那片灌木丛,跳雷,高度一米二,斜面向敌。”
“那棵断树底下,定向雷,覆盖前方扇形区域。”
命令简洁而精准。队员们心领神会,立刻开始行动。挖掘掩埋、设置绊线、安装引信、巧妙伪装……整个过程井然有序,效率极高。他们就像一群黑暗中的工匠,正在精心雕琢一件毁灭性的艺术品。
扎图亲自负责最复杂、最危险的诡雷设置。他将手榴弹、炮弹破片、铁钉等致命物与炸药结合,设置成压发、拉发、松发等多种触发方式,有些甚至利用了敌人遗弃的钢盔、水壶等物品作为诱饵。他的动作充满了一种近乎痴迷的专注,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仿佛这不是在布置杀人的武器,而是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使命。
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内衣,手指被泥土和炸药末磨得生疼,但没有人抱怨,甚至没有人出声。只有轻微的挖掘声、金属碰撞声和压抑的呼吸声。危险近在咫尺,敌人前沿阵地的篝火和说话声隐约可闻,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们的心脏骤停一瞬。
他们是在刀尖上跳舞,在与死神抢时间。
……
时间流逝。东方的天际线开始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黑夜即将过去。
扎图最后巡视了一遍他们的“杰作”。近两百米宽的正面上,他们竟然布设了超过五十个各种类型的爆炸装置,构成了一个多层次、多类型的混合雷场。致命而隐蔽。
“撤!” 扎图低声下令。
小组迅速收拾工具,消除痕迹,沿着预定的撤退路线,再次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行返回。
当他们有惊无险地踏回SNLA防线时,第一缕曙光刚好刺破云层。
扎图径直来到指挥部,对上半身几乎被汗水浸透的陆小龙简单汇报:“营长,办妥了。够他们喝一壶的。”
陆小龙看着扎图和他身后虽然疲惫却眼神发亮的队员,重重松了口气,随即用力点头:“好!全体记功!先去休息!”
……
清晨来临。敌军阵地果然开始了新的调动。望远镜里,可以看到大约一个连的敌军步兵在坦克和装甲车的掩护下,正在那片斜坡下方集结,军官似乎在训话,士兵们检查武器,显然准备发动新一轮的进攻。
SNLA阵地上,所有士兵都屏住了呼吸,抓紧手中的武器,紧张地等待着。他们并不知道脚下这片土地昨夜经历了什么,只知道又将面临一场血战。
陆小龙和扎图并排站在隐蔽观察所里,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下方。
终于,敌人的进攻开始了。坦克轰鸣着率先爬坡,步兵则分散跟在后方和两翼,小心翼翼地向SNLA阵地推进。他们似乎并未察觉任何异常。
当先头部队完全进入雷场范围时——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然炸开!只见打头的一辆装甲车猛地向上一跳,底部喷出巨大的火球和浓烟,瞬间瘫痪在原地!是反坦克雷!
这声爆炸仿佛是一个信号!
紧接着,整个斜坡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
“轰!轰!轰!轰!”
爆炸声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火光四起,浓烟滚滚!
有的地方,地面突然炸开,狂暴的冲击波和破片将周围的步兵成片扫倒!
有的地方,隐藏在树杈或草丛中的跳雷猛地弹射到半空爆炸,钢雨般的高速钢珠呈扇形泼洒而下,覆盖大片区域!
更有扎图精心设置的诡雷被触发:一名敌兵试图依托一个弹坑隐蔽,刚跳下去就引发了连环爆炸;另一个敌兵看到地上一个完好的敌军水壶,下意识地去捡,却拉响了下面连接的手榴弹……
整个进攻队形瞬间陷入极度混乱和恐慌!惨叫声、爆炸声、指挥官徒劳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残肢断臂和破碎的武器被抛向空中。原本有序的进攻队列被打得七零八落,士兵们惊恐地趴在地上,或者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反而触发了更多地雷!
敌人的坦克和装甲车也不敢轻易前进,生怕碾压到致命的地雷,反而成了活靶子。
SNLA阵地上的士兵们都看呆了,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从未见过敌人如此狼狈,如此凄惨!
“打!给我狠狠地打!” 陆小龙抓住机会,怒吼着下令!
阵地上所有的机枪、步枪、迫击炮抓住时机,向陷入混乱和停滞的敌军倾泻弹雨,进一步扩大了战果。
这轮预想中的凶猛进攻,就这样在自家门口被硬生生炸了回去,丢下了数十具尸体和数辆冒着黑烟的载具,狼狈不堪地撤退了。
敌军方向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惨重的损失和诡异狠辣的雷场彻底打懵了,短时间内再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进攻。
硝烟缓缓散去,那片斜坡仿佛被巨人的犁耙狠狠翻过一遍,遍布焦黑的弹坑、扭曲的金属和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痕迹。
扎图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眼神深处那狂热的火焰渐渐平息,只剩下冰冷的平静。他默默地拿出一个小本子,用铅笔在上面快速记录着什么,像是在总结这次“表演”的经验与不足。
陆小龙放下望远镜,长长地吐出一口积压已久的浊气。他回头看了一眼身边这个沉默的爆破专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干得漂亮,扎图。”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你这场‘表演’,值一个加强连!”
扎图抬起头,看了看营长,只是微微咧了咧嘴,算是回应。然后,他的目光又投向远方敌军的阵地,仿佛在思考着,下一场“表演”,该在哪里搭建舞台。
阳光彻底驱散了晨雾,照亮了这片血腥的山谷,也照亮了SNLA阵地上士兵们劫后余生、充满希望的脸庞。至少在今天,他们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而这,正是扎图和他的死亡艺术,所争取到的最宝贵的东西。
喜欢东南亚军阀混战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东南亚军阀混战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