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么办呢？”
面对李游的疑惑，万教授沉默了许久，之后放下筷子，轻声道：
“你的顾虑是对的……”
“如果你想立即改变这一切，恐怕要将这些校长全都杀了，还要将教育系统都清洗一遍。”
“可说实话，他们又有什么错，他们不过是在做自己的本职工作罢了。”
“而且……就算你把他们都杀了，问题也很难得到解决，反而会更糟糕。”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声音飘忽：
“当年王阳明巡抚南赣，三月平定数十年匪患，山贼再凶，终是血肉之躯，一刀可断……可王阳明随后说，‘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如今的‘山中贼’，只是那些执行糟糕模式的校长，以及所谓的德育老师，还有那些记名字的平头学生们。”
“但‘心中贼’，却是长期以来，社会对“内卷”的集体信仰。”
他望着外界一边走一边手拿英语单词本背书的同学，叹了口气：“努力就能成功，这句话在近几十年来传播得极广。”
“这句话是不错，只要努力学习，就能取得进步。”
“可是……”
“如今学校的规定，超市里只能卖牛奶面包，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教室里来人不许抬头，男女同学之间不许说话……这些，荒唐透顶的东西，和努力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些人天然适合学习，就算没有这样的规定，他们依旧可以废寝忘食钻研学问，学校不用干预，便可培养出自然的优秀人才……”
“我在高中时候，因为喜欢数学，高一上课的时候，就将高中三年的数学连带大学的数学都学了，其它科目根本不听……若我当时遇到这种被强制要求的管理，要求我必须在规定时间做规定的事情，恐怕我也难以保持对学习的兴趣。”
“而有的人天生就不适合钻研学问……你将那些枯燥的试题和单词塞给他，只会折磨到他头疼，你要求他每天早起举起书背书，路上背单词，也只能让他神情恍惚……这除了制造痛苦与麻木，又有什么意义？”
万教授望着一个双手捧着英语单词本，坐在远处看帅哥的女生叹了口气。
“最理想的状态应该是，让天赋在学习的人得到足够的空间和滋养，放大他们的天赋。”
“让天赋不在学习的同学，自由生长，去其他部分发光发热，或者等待他们真正被知识吸引的那一天，再去学习……”
李游问：“可为什么不能这样呢？”
万教授声音带着一种疲惫，道：“便是因为心中贼——长期以来，社会对“内卷”的集体信仰……已经根深蒂固！”
“再加上……”
“华夏无数年来积攒下来的另外一个信仰……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再加上山河省的特殊原因，才造出了这么一个泯灭人性的制度。”
“扭曲，可笑……”
说到这里，他苦笑道：
“在浑灵界，修士的通天大道是修炼灵力。”
“而在海蓝星，学生的通天大道，就是读书。”
“这或许，便是两界的对应吧。”
“这应该也是，为什么大修士能在学校里吸收那么多信仰之力的原因。”
李游看了看碗里的紫蛋汤，没说话，用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
万教授放下碗，目光变得悠远：“在我年轻的时候，就是刚读完博士那段时间，其实也想过做一些实事，去一方从事管理事业……特别是，想为教育事业做出贡献。”
“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也就放弃了，便决定继续投身科研……这一眨眼，便是几十年时间。”
“可没想到，这教育事业虽然基础设施更加完善，但在一些方面，却滑向了更深的泥潭。”
李游身躯突然一震。
他敏锐地意识到。
当年发生的事情，或许就是导致两个世界万教授不同的原因！
因为如今，
浑灵界的万天翎，似乎依旧在雄心勃勃地执行着某项计划。
难道说……
因为两界环境的不同，导致了两个世界的万教授，在人生节点的关键选择上，出现了不同。
李游将自己的推测告知万教授。
并且说出了万天翎对海蓝星学校以及高考的关注。
李游本以为万教授听到之后会很兴奋，
没想到，万教授却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良久之后，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也有可能，毕竟按照你的描述，浑灵界的我，保持的是中年人模样，依旧精力旺盛，风华正茂……而且富有强大的灵力。”
“或许，他还坚持着我年轻时的梦想，也说不定呢。”
“不说这个。”
万教授调整情绪，继续说道：“我在想，改变观念的事情，其他人做不了，或许你可以。”
李游疑惑道：“怎么做？”
万教授笑道：“你不是已经开始做了吗？”
说着，他取出手机，打开抖音账号递给李游：
“这是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个白师兄的抖音账号。”
“他直播时的观众不多，”
“但昨天晚上，他直播了你在宿舍楼碾压另外一个小平头的视频，立即火爆起来。”
“连带着，很多人也都看了他之前的直播录制视频。”
“现在，大家似乎对这种……以浑灵界修士的角度吐槽学校的模式很感兴趣。”
“如今，他此前的吐槽，已经有很高的浏览量了。”
“或许，你可以继续这个思路。”
李游翻动白师兄的账号，发现他的账号竟然将此前的直播录屏都发了出去，而且每一个都获得了好几万的点赞。
万教授深深望着李游：“其他人或许不行，但你如今拥有海蓝星历史上最强的力量，或许可以尝试。”
两人吃过饭之后。
万教授就告别了李游，骑着共享单车，离开学校。
望着万教授苍老的背影，李游眼神复杂。
……
……
“走了哈。”
校门口处，万教授面带微笑和门卫打招呼，骑车离开学校。
骑出去许久之后，拐进一条两旁栽满高大梧桐的林荫道，他脸上的笑容才缓缓落下，眼中出现一抹忧郁。
斑驳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梧桐叶，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往事，如同泛黄的旧电影，一幕幕在心头翻涌。
他望着四周道路两旁郁葱的梧桐，喃喃道：“恐怕……只有史无前例的超凡之力，才能真正撼动这积重难返的沉疴痼疾吧……”
“如果我还年轻，我会怎么做呢？”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单车的链条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哒哒”声，碾过飘落在路面的梧桐叶，在寂静的午后街道上回荡。
车轮转动间，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幽叹，随风飘散：
“春风若有怜花意……”
“可否……许我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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