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淳熙年间,江南水乡,常州府无锡县境内,有一个被蜿蜒河道与依依垂柳环抱的村落,名曰杨柳村。村中有一户苏姓人家,白墙黛瓦的小院静静地坐落在村落一隅,仿佛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然而,这画中的宁静,却掩不住家道中落的清冷与兄妹相依为命的艰辛。苏家父母早逝,撒手人寰时,只留下了一双年幼稚子与这偌大却空荡的宅院。长子苏文轩,时年二十,自小便肩负起光耀门楣、重振家声的重任。他天资聪颖,勤勉好学,已是身具功名的秀才。只见他眉目清朗,气质儒雅,即便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衫,依旧难掩其书香之气。他的世界,几乎被四书五经、圣贤文章所填满,每日闻鸡起舞,挑灯夜读,手不释卷,将所有的希望与心血都倾注在科举功名之上,盼望着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告慰父母在天之灵,也让妹妹能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
比苏文轩小五岁的妹妹苏婉娘,年方二八,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虽因家贫,只能荆钗布裙,素面朝天,却依旧难掩其天生丽质。她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尤其那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清澈见底,顾盼间流露出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与灵秀。自父母离世后,这个柔弱的少女便以远超年龄的坚韧与懂事,用她那尚显单薄的肩膀,默默担起了家中所有的琐碎事务。炊爨洗涤,缝补洒扫,打理庭院,侍奉兄长……她将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小小的家虽不富裕,却总是窗明几净,温暖舒适。她深知兄长志向高远,便竭力将生活的重担揽在自己身上,只为让苏文轩能心无旁骛,专心攻读。兄妹二人,一个在书海徜徉,追寻着家族的希望;一个在灶台井边,守护着眼前的安宁。清贫的日子,因了这相互扶持、血浓于水的亲情,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力量。
时光荏苒,三年前,经媒人撮合,苏文轩娶了邻村柳家的女儿为妻。这柳氏,初入苏家时,倒也生得容貌娇艳,眉眼间自带几分风情,行事也显得颇为勤快利落。苏文轩一心扑在学业上,见妻子能将家务打理妥当,心中也觉宽慰。苏婉娘更是对这位新嫂嫂敬重有加,家中事务依旧主动承担,从不懈怠。
然而,时日一久,柳氏的本性便渐渐显露出来。她本性贪慕虚荣,喜爱华服美食,性情也日渐骄横。眼见苏文轩只是个穷秀才,终日埋首书堆,不通庶务,于经济仕途上毫无建树,心中便暗生不满与轻视。对于小姑苏婉娘,她表面上维持着客气,嘘寒问暖,内里却愈发疏离冷淡,只将其视为家中理所当然的劳力,动辄指使,言语间常带着不易察觉的挑剔与刻薄。她羡慕邻家富户的穿戴用度,抱怨苏家生活的清苦,那颗不安分的心,早已飞出了这狭小局促的庭院。
可惜,苏文轩醉心圣贤之道,于这人情世故、内宅细微处的暗流涌动,竟是浑然未觉。他只道妻子偶尔抱怨是妇人家常情,妹妹懂事从不诉苦,便是家宅和睦。却不知,平静的水面之下,早已潜藏着汹涌的暗礁。
这一日,时值深秋,天高云淡,金风送爽。县衙的一纸文书,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苏家激起了涟漪。文书命全县秀才即日启程,前往府城参加秋闱前的预考,行程约需十日。这对苏文轩而言,是关乎前程的重要一步,他心中既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也萦绕着对家中妹妹深深的牵挂。
临行前夜,书房灯火通明。苏文轩仔细检点着行装,书籍、笔墨、纸砚、换洗衣物,一一整理妥当。他的目光掠过书架上父母留下的泛黄书籍,心中感慨万千。良久,他步出书房,来到灶间。
只见苏婉娘正就着昏黄的油灯,细心地为兄长烙制路上携带的干粮,灶膛里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她专注而柔美的侧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苏文轩心中一暖,又是一酸,温言唤道:“婉娘。”
苏婉娘闻声抬头,见是兄长,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阳,驱散了秋夜的微寒。“哥哥,行装可都收拾妥当了?”
“差不多了。”苏文轩走近,看着妹妹忙碌的身影,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婉娘,哥哥此行,短则十日,长则半月。家中诸事,便要辛苦你了。你需多加小心,谨守门户,无事莫要轻易外出,尤其是夜间,定要锁好门窗。”他深知妹妹貌美,独自在家,难免忧心。
苏婉娘放下手中的活计,抬起清澈的眸子,目光坚定地看着兄长,柔声道:“哥哥放心,婉娘都晓得。你安心赴考,不必挂念家中。路途遥远,风餐露宿,你定要保重身体,妹妹在家盼你早日归来,金榜题名。”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苏文轩欣慰地点点头,又想起一事,道:“我去与你嫂嫂说几句话。”
兄妹二人来到正房,柳氏正对镜梳理着一头青丝,镜中映出她姣好的面容,眼神却有些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见丈夫进来,她立刻放下梳子,脸上堆起殷勤温顺的笑容。
“娘子,”苏文轩正色道,“我走之后,家中一切便托付于你了。婉娘年幼,你身为嫂嫂,须得多加照拂,凡事多担待些,莫要让她受了委屈。”他言语恳切,希望能借此行,让姑嫂关系更为融洽。
柳氏起身,走到苏文轩身边,挽住他的手臂,笑语盈盈:“夫君这是说的哪里话,婉娘是我至亲的小姑,我自会将她当作亲妹妹般疼爱,家中事务也必会打理妥当,绝不让她劳累操心。你只管放心前去,专心考试,搏个功名回来,光耀我苏家门楣。我和婉娘在家,等着你的好消息。”她的话语如同抹了蜜糖,听起来真挚无比。
苏文轩见妻子如此明理,心中稍安。又细细嘱咐了家中一些琐事,方才回房歇息。
次日拂晓,天色微熹,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杨柳村。苏文轩带着年幼的书童,背负着简单的行囊与满箱书籍,踏着沾满晨露的青石板路,离开了家门。柳氏与苏婉娘一同送至村口。
柳氏假意依依不舍,挥动着手中的绢帕,目光追随着丈夫渐行渐远的背影,口中还柔声念叨着“早日归来”之类的话语。然而,当苏文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晨雾与道路的拐角处时,她脸上那温顺柔婉的笑容,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瞬间冷却、消失。眼神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计谋得逞般的阴鸷与难以掩饰的贪婪光芒。她缓缓放下挥动的手臂,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转身回府,她的脚步竟比平日轻快了许多,仿佛卸下了某种沉重的伪装。一个新的,也是险恶的篇章,似乎即将在这个看似平静的苏家宅院中,悄然揭开序幕。而浑然不觉的苏婉娘,只是望着兄长离去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祷,期待着兄长的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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