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苏家宅院却灯火通明,映照出一片狼藉与罪恶的忙碌。地窖那扇厚重的木门已被暴力撬开,原本紧锁的黄铜大锁扭曲变形,被随意丢弃在一旁,如同被撕裂的封印,露出其后黑黢黢、深不见底的洞口,仿佛一张贪婪巨兽的嘴。
柳氏与周虎,以及周虎带来的三名精悍手下,正如同蚂蚁搬家般,穿梭于地窖与院内停着的一辆简陋马车之间。地窖深处,那只尘封多年、散发着陈旧木材与霉变气息的沉重木箱已被抬出,箱盖敞开,在火把跳跃的光芒下,里面堆叠的金元宝、银锭、以及各色珍珠翡翠、珊瑚玛瑙,折射出令人心眩神迷的璀璨光华。除了这主箱,还有一些零散包裹着的金银器皿、玉器摆件,也被逐一搬运出来。
柳氏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与贪婪,她一会儿摸摸冰凉沉手的金元宝,一会儿又将一串流光溢彩的珍珠项链在自己脖颈上比划,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绫罗绸缎、珍馐美馔、仆从如云……所有她梦寐以求的富贵生活,仿佛已触手可及。她甚至已经开始盘算,哪些首饰适合日常佩戴,哪些宝物要留作压箱底。
周虎则显得沉稳而警惕许多,尽管眼底同样有着难以掩饰的炙热。他一边低声催促着手下:“快!手脚都利索点!装车仔细些,别碰坏了!”一边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不断扫视着寂静的院落、高耸的围墙,以及那间他曾不屑一顾的破旧柴房。苏婉娘的莫名失踪,始终像一根尖刺,扎在他的心头,让他隐隐感到不安。他暗自思忖:那丫头究竟躲到哪里去了?是吓破了胆藏在某处,还是真的侥幸逃脱出去报信了?不应该,村口有两人把守,她一个弱女子……可这心里,为何总有些七上八下?
“虎爷,都清点得差不多了,马车也快装满了。”一个手下抹了把汗,低声禀报。
周虎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一丝烦躁,沉声道:“好,准备撤!把马车套好!”他转头看向仍在痴迷抚摸财宝的柳氏,皱了皱眉,“别看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快帮忙收拾,准备走!”
柳氏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将手中的一锭赤金元宝塞进怀里,又手忙脚乱地去帮忙捆绑车上的箱笼。
然而,就在马车即将装满,众匪徒因财富到手在即而精神略显松懈,柳氏正弯腰去拾捡地上不小心掉落的一支金簪的这一刹那——
“砰!!!”
一声巨响,苏家那并不算十分坚固的院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门闩断裂,木屑飞溅!
紧接着,一道苍老却如同青松般挺拔的身影,如同天神下凡,当先而立!正是张老爹!他手中那杆乌黑的老猎枪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方才那声巨响,显然是他用枪托撞门所致!他目光如电,扫过院内惊呆的众人,声如洪钟,蕴含着无比的愤怒与威严,炸响在夜空之中:
“恶贼!休得猖狂!还不快快住手!”
这一声怒吼,如同平地惊雷,将院内所有的人都震得魂飞魄散!
几乎是同一时间,王保长手持厚背砍刀,率领着王勇等家中壮丁以及十余名手持棍棒、铁锹、猎叉的村民,如同决堤的洪水般,鱼贯而入!瞬间便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将柳氏、周虎等五人团团围在中央!十几支火被高高举起,跳跃的火焰将整个院落照得亮如白昼,也照亮了每一个歹徒脸上那猝不及防、惊骇欲绝的神情!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实在太快!太猛!
柳氏吓得“啊!”一声尖叫,花容失色,怀里的金元宝“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也顾不上去捡,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她怎么也没想到,眼看就要成功的计划,竟会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周虎到底是刀头舔血的悍匪,反应极快!最初的震惊过后,凶性立刻压过了慌乱。他见行迹彻底败露,对方人数众多且来势汹汹,心知今日难以善了,唯有拼死一搏,或可杀出一条血路!他“唰”地一声,抽出腰间那柄寒光闪闪、沾染过不知多少血腥的短刀,面目瞬间变得无比狰狞,如同一头被困的野兽,嘶声吼道:
“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老匹夫!敢坏你周虎爷爷的好事!兄弟们,抄家伙!跟这些不知死活的泥腿子拼了!杀出去!”
话音未落,他已不再废话,眼中凶光毕露,身形一矮,如同猎豹般疾扑向为首的张老爹!擒贼先擒王,只要制住这拿枪的老头,或许还有转机!
张老爹虽年迈,但一生经历风浪,猎户的身手并未完全搁下,更兼今夜早有准备,胸中正义之气充盈!见周虎挥刀扑来,他毫不畏惧,口中冷哼一声,动作迅如闪电,举起猎枪,根本无需仔细瞄准,对着周虎前冲的方向,直接扣动了扳机——
“砰!!!”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这一次,是真正的火药轰鸣!枪口喷出炽烈的火焰和浓烟!
子弹几乎是擦着周虎的左臂胳膊飞过,灼热的气浪瞬间烫焦了他的衣袖,皮肤上也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虽未正中要害,但那巨大的声响、近距离射击的威慑力,以及火药爆燃的恐怖景象,顿时将悍勇如周虎也震慑得心神剧震,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动作为之一滞!他本能地侧身躲避,脸上首次露出了惊惧之色。他没想到这老家伙如此果决,真敢开枪!
“兄弟们!并肩上啊!跟这些贼人拼了!”王保长见状,知道已无转圜余地,立刻挥刀大喝,身先士卒冲了上去!
“打!”
“抓住这些天杀的贼!”
“别让他们跑了!”
王保长带来的壮丁和村民们,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气,见保长和张老爹如此英勇,更是群情激昂,热血上涌!他们虽然多是庄稼汉,不如匪徒凶悍,但胜在人多势众,又是有备而来,占据了地利与人和!顿时,院子里展开了一场激烈无比的混战!
棍棒挥舞,带着呼呼的风声;铁锹拍下,势大力沉;猎叉突刺,寒光点点。周虎手下那三名匪徒,也都是亡命之徒,虽惊不乱,挥舞着随身携带的短刀、铁尺等兵器,奋力抵抗。呼喝声、兵刃碰撞的铿锵声、被打中者的闷哼与惨叫声、以及柳氏间歇发出的尖叫声,响成一片,打破了杨柳村深夜的宁静。
苏婉娘被两名细心的村民护在人群后方相对安全的角落。她的心紧紧揪着,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战场,尤其是那个试图趁乱逃跑的柳氏。只见柳氏在最初的惊吓过后,见周虎等人被团团围住,混战激烈,她便悄悄挪动脚步,眼神闪烁,瞅准一个包围圈的空档,提起裙摆,欲向后院溜去,显然是想独自逃生!
看到这一幕,苏婉娘胸中一股怒火猛地升腾而起!就是这个女人,平日里虚情假意,背地里却勾结匪类,不仅要夺走苏家祖产,更要置自己于死地!今夜若非自己机警,若非张老爹和王保长仗义相助,此刻早已成了冤魂!新仇旧恨,瞬间淹没了她心中的恐惧!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苏婉娘猛地挣脱了保护她的村民,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疾步冲上前去,在柳氏即将溜出战斗圈的一刹那,一把死死抓住了她的衣袖!
“毒妇!你还想往哪里逃!”苏婉娘厉声喝道,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异常清晰!
柳氏猝不及防,被扯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回头一看,见是苏婉娘,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慌乱,随即迅速化为恼羞成怒的狠毒与怨怼!她用力甩动手臂,尖声叫道:“小贱人!都是你!都是你坏了我的好事!放开我!”
挣扎间,柳氏竟从袖中摸出一把早已备好、用于防身或者说用于行凶的锋利小剪刀,眼神一狠,恶狠狠地就向苏婉娘抓住她衣袖的手刺来!口中兀自咒骂:“我让你拦我!”
苏婉娘虽惊,但经历了今夜连番惊吓,反应竟比平时快了许多!她见寒光一闪,下意识地侧身躲避,同时高声呼救:“快来人了!她要行凶!”
旁边一名正与匪徒缠斗的村民,闻声瞥见这边情况,眼见那剪刀就要刺中苏婉娘,他目眦欲裂,也顾不得眼前对手,猛地一棍横向扫来,精准地打在柳氏握着剪刀的手腕上!
“啊!”柳氏痛呼一声,手腕剧痛,五指一松,那把锋利的小剪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她还想再挣扎,甚至想去拾取剪刀,但此时,及时解决了面前一个匪徒的张老爹已经赶到!老爷子目光冰冷,毫不留情,飞起一脚,重重踹在柳氏的腿弯处!
“噗通!”柳氏惨叫一声,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摔了个结结实实,疼得她涕泪横流。
“捆起来!”张老爹厉声吩咐。
立刻有两名村民上前,用早已准备好的粗麻绳,将柳氏如同捆猪猡一般,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任她如何哭喊挣扎,也无济于事。
另一边,周虎虽被张老爹一枪震慑,凶性却未减,仗着身手灵活,刀法狠辣,接连砍伤了两名冲得太前的村民,试图突围。但王保长和他的儿子们也不是易与之辈,尤其是王保长,年轻时也练过些拳脚,加之人数优势,几人合力,棍棒如同雨点般落下。周虎双拳难敌四手,顾此失彼,身上接连挨了几记重棍,虽然避开了要害,但也疼得他龇牙咧嘴,动作渐渐迟缓。
“砰!”王保长瞅准机会,一记沉重的刀背狠狠砸在周虎持刀的手腕上!
周虎闷哼一声,短刀再也握持不住,“哐当”落地。
他还想徒手搏斗,但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几名壮丁一拥而上,棍棒交加,很快便将他打翻在地,用膝盖死死压住,同样用绳索捆了个五花大绑。
首领被擒,剩下的三名匪徒更是士气全无,眼见突围无望,身上也都带了伤,互相对视一眼,纷纷丢下手中兵器,跪地磕头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们投降!投降了!”
一场精心策划、险些成功的阴谋,一场惊心动魄的激烈搏斗,终于在张老爹、王保长以及众多杨柳村村民的同心协力、英勇无畏之下,被彻底粉碎!罪恶,在正义的铁拳面前,终究未能得逞。
院落内,暂时恢复了相对的平静,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受伤者的呻吟声、以及柳氏低低的啜泣与周虎不甘的粗重喘息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血腥味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复杂气息。
苏婉娘看着被捆缚在地、狼狈不堪的柳氏和周虎,又看了看那些为了帮助苏家而受伤、疲惫却面带胜利笑容的乡亲们,心中百感交集,身子一软,靠在院墙上,长长地、长长地舒出了一口积压了整整一夜的浊气。天,快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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