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守义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在窗前,许久未能从那只诡异喜鹊带来的震惊与困惑中回过神来。夜风从未完全关严的窗缝中钻入,吹得案头红烛的火苗一阵剧烈摇曳,明暗不定,映得他脸上阴晴变幻,那根留在窗台上的喜鹊羽毛,也被风吹动,轻轻翻滚了一下。
“枕边之物……要当心……” 这句话如同鬼魅的呓语,在他脑中盘旋不去,与眼前这布置得喜庆温馨的新房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他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试图找出合理的解释,是提醒他注意枕头下有长辈放置的、寓意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还是暗示他今夜会有什么特别的“考验”?抑或是……他不敢再深想下去,那只喜鹊的眼神,分明带着一种近乎人性的警示与焦急,绝非吉兆那么简单。
“夫君,” 身后,传来了沈青娥那柔媚入骨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与关切,“窗外有何物事?为何站立许久?夜已深了……”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似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能抚平人内心的焦躁与不安。
陈守义猛地一激灵,这才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他慌忙关上窗户,插好插销,仿佛要将那不详的预警彻底隔绝在外。他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尽管他自己都觉得这笑容一定僵硬无比,强作镇定地说道:“没……没什么,只是一只鸟儿,或许是受了烛光吸引,在窗台上扑腾了几下,已经飞走了。” 他走回床边,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那绣着鸳鸯的锦被和并排放着的两个枕头,心中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
沈青娥依旧安静地坐在床沿,大红盖头遮蔽了她的容颜,也遮蔽了她此刻的表情。她似乎并未察觉陈守义语气中的异样,只是柔声催促道:“良辰美景,夫君还是早些安歇吧,莫要为些许小事扰了兴致。” 她的声音娇柔婉转,带着新嫁娘特有的羞涩,任何一个正常男子在此情此景下,恐怕都难以抗拒这温柔乡的诱惑。
陈守义看着她窈窕的身影,听着她温柔的话语,心中不禁动摇起来。是啊,或许真是自己多心了?连日来的兴奋,加上今晚饮了过多的酒,产生些许幻觉也是有可能的。那喜鹊之言,或许只是巧合,甚至是某种自己无法理解的、属于他们读书人或大户人家的特殊婚俗暗示?他努力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决定不再去纠结那令人不安的插曲。春宵一刻值千金,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疑神疑鬼,辜负了这大好时光,也冷落了眼前的新婚妻子。
他重新振作精神,走到沈青娥面前,深吸一口气,这次不再犹豫,伸手轻轻揭开了那方鲜红的盖头。
烛光下,沈青娥的容颜完全展露出来。她显然是经过精心打扮的,粉面薄施胭脂,更显得肌肤吹弹可破,娇艳欲滴;朱唇点染了口脂,如同熟透的樱桃,诱人采撷;一双杏眼含羞带怯,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又带着几分楚楚动人的柔弱。她微微抬起眼帘,看了陈守义一眼,随即又飞快地垂下,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轻声唤道:“夫君……”
这一声呼唤,娇媚入骨,瞬间将陈守义心中残存的大部分疑虑都冲散了。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如鼓,眼前之人美得如此不真实,让他恍如置身仙境。他痴痴地望着她,一时竟忘了言语。
“夫君,” 沈青娥见他发愣,掩口轻笑一声,指了指桌上的酒壶和酒杯,“我们……还未饮合卺酒呢。”
陈守义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是,是,娘子说的是。” 他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那酒液呈琥珀色,散发着浓郁的酒香。他将其中一杯递给沈青娥,自己拿起另一杯。两人手臂相交,目光对视,缓缓将杯中酒饮尽。酒液辛辣中带着甘醇,流入喉中,化作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陈守义觉得自己的酒意似乎又浓了几分,头脑有些昏沉,但心情却奇异地放松和愉悦起来。
饮完合卺酒,便是真正的洞房花烛了。沈青娥吹熄了桌上的红烛,只留下床榻边矮几上的一对龙凤喜烛还在燃烧,跳动的火光将床帏之内映照得一片朦胧暧昧。她主动为陈守义宽去外袍,自己也卸下钗环,脱去繁琐的嫁衣,只着一身轻薄的红色寝衣,钻进了锦被之中。陈守义看着她曼妙的背影,闻着被褥间传来的、属于她的淡淡馨香,只觉得意乱情迷,也迅速脱衣上床,将她温软的身子拥入怀中。
沈青娥的身体起初有些冰凉和僵硬,但很快便在陈守义的怀抱中柔软下来,甚至主动依偎过来。她的呼吸轻轻吹拂在陈守义的颈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陈守义搂着这温香软玉,只觉得此生圆满,再无他求。连日来的劳累,加上酒意与这极致的放松,沉重的眼皮很快合上,他拥着新婚妻子,沉沉睡去,将那喜鹊的警告彻底抛在了脑后。
……
不知睡了多久,陈守义在一种极其不适的感觉中醒来。时值夜半,万籁俱寂,连秋虫的鸣叫都已停歇。窗外,一轮残月被薄云遮掩,透进室内的月光显得惨淡而微弱。那对龙凤喜烛不知何时已然燃尽,只留下两滩凝固的烛泪。
他是被冻醒的。一股莫名的寒意,并非仅仅来自秋夜的低温,更像是一种阴冷的、从骨髓里透出来的感觉,将他紧紧包裹。他下意识地想拉紧身上的锦被,却发现被子似乎并不足以抵御这股寒意。更让他奇怪的是,他怀中的沈青娥,身体也异常冰凉,甚至比他被冻醒前感觉到的还要冷,完全不似活人的体温。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是不是窗户没有关严,让冷风吹了进来?或者是因为酒后体虚,才会觉得如此寒冷?他想点燃火折子,看看情况,或者再找一床被子。于是,他轻轻挪动身体,试图不惊醒身旁的妻子,将手臂从她颈下抽出,然后伸手向枕头底下摸去——他记得喜娘似乎将火折子、火石等物放在了枕头下面。
他的手探入枕头底下,摸索着。触手所及,先是柔软的枕面,然后是略显粗糙的床板……忽然,他的指尖碰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种冰凉、滑腻、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弹性和……微微蠕动的触感!
这绝非火折子或者任何他认知中应该出现在枕头下的物品!那触感如同摸到了一条……蛇?!
陈守义浑身的汗毛在这一瞬间根根倒竖!睡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彻底清醒!他如同被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跃出!一股寒意自尾椎骨直冲头顶,让他头皮发麻,四肢冰凉!
他猛地坐起身,也顾不上会不会惊醒沈青娥了,颤抖着支起身体,借着从窗户纸透进来的那一点微弱的月光,瞪大了眼睛,惊恐万状地向枕头底下看去——
只见在枕头与床板的缝隙之间,赫然盘踞着一条通体碧绿如玉的小蛇!蛇身约莫一尺来长,仅有拇指粗细,但那双眼睛却如同两粒小小的、闪烁着幽光的黑豆,正死死地、阴冷地盯住他!猩红的信子不断地从口中吞吐,发出极其细微却清晰可闻的“嘶嘶”声,在这死寂的深夜里,显得无比清晰,无比恐怖!
陈守义吓得魂飞魄散,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惊叫,连滚带爬地跌下床榻,狼狈不堪地踉跄着退到门边,后背重重撞在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浑身冷汗淋漓,内衣瞬间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黏腻冰冷的触感。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目光惊恐万分地死死盯住床上,尤其是那个枕头,生怕那条诡异的绿蛇会突然窜出来。
慌乱中,他瞥见门边倚靠着自己那根平日里用来挑柴的柏木扁担,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抄起,紧紧握在手中,将扁担头对准了床铺方向。他的手臂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用力,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扁担头在空中划动着毫无意义的轨迹。
他弄出的这一连串巨大动静,终于将沉睡中的沈青娥惊醒了。
她发出一声慵懒而带着不满的鼻音,缓缓睁开双眼。起初,她的眼神还有些迷蒙,但当她看到陈守义赤着上身,手持扁担,一脸惊骇欲绝、如临大敌的模样站在门边时,那双原本温柔似水的杏眼,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如同两把出鞘的寒刃!她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穿着红色寝衣的姣好上身,但此刻她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新婚妻子的娇羞与温柔,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冷漠与不悦。
她的声音也失去了之前的柔媚,带着一丝寒意,清晰地质问道:
“夫君!你这深更半夜,不搂着新娘子安睡,手持凶器,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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