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长安城的檐角上。宁缺牵着那匹瘦骨嶙峋的黑马走在石板路上,马蹄踏过积水的声音细碎如碎玉,身后跟着的李致远负着长剑,衣摆上还凝着春风亭厮杀时溅上的血点,在昏黄的灯笼光下泛着暗褐色。
“你这住处倒偏僻。”李致远瞥了眼巷口斑驳的“旧书斋”木牌,鼻腔里还残留着方才春风亭厮杀时的血腥气,此刻混着巷子里飘来的煤烟味,倒生出几分烟火气来。宁缺没回头,只抬手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的老槐树叶被夜风一吹,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桑桑!”他朝着东厢房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却又藏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没等片刻,厢房的灯便亮了,一个瘦小的身影裹着洗得发白的棉袄,揉着眼睛推门出来,正是桑桑。她头发还睡得有些凌乱,看见宁缺身后的李致远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公子,你回来了。”桑桑的声音软糯,目光却在李致远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回宁缺身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这是……”
“路上遇到的朋友,叫李致远。”宁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只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方才在春风亭打了半宿,又是拔剑又是躲闪,早把下午吃的那点粗粮消耗光了,“煮两碗面,多放些辣子,再切碟酱牛肉。”
桑桑抿了抿唇,没立刻应声,反而看向李致远,小脸上满是警惕。她跟着宁缺过惯了苦日子,这旧书斋本就是他们的安身之处,平日里除了来买旧书的客人,极少有外人来。如今宁缺突然带个陌生人回家,还要让她做饭,她心里自然不痛快。
李致远瞧着桑桑这副护食般的模样,倒觉得有趣,他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银子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小姑娘放心,我不是白吃的,这银子够付面钱和酒钱了吧?”
桑桑的眼睛瞬间亮了,她飞快地看了眼那碎银子,又抬头看宁缺,见宁缺点头,立刻松开攥着衣角的手,脸上的委屈也烟消云散,脆生生地应了声“好嘞”,转身就往厨房跑,棉袄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风。
宁缺看着桑桑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又转向李致远:“让你见笑了,她年纪小,心思都在这些琐事上。”
“无妨。”李致远走到石桌旁坐下,将长剑靠在桌边,“倒是你,方才在春风亭那几下,虽没什么章法,却有股子狠劲,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提到武功,宁缺的眼睛顿时亮了。他一直想考书院,走修行的路子,可修行之路难如登天,若是能多学点武功傍身,总归是好的。他拉过一张凳子坐在李致远对面,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李兄的剑法才厉害,方才你那剑快得都看不清影子,是叫什么剑法?”
李致远端起桑桑刚端来的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酒液入喉,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他才缓缓开口:“那是‘眨眼剑法’,讲究的是出剑速度快,趁对手眨眼的功夫便能制敌,对内力要求不高,靠的是手腕的巧劲。”
说着,他放下酒杯,右手虚握成剑,手腕轻轻一翻,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你看,出剑时要沉肩坠肘,腕力要稳,还要预判对手的动作……”
宁缺看得目不转睛,手指跟着在空中比划,生怕漏了一个细节。厨房的门没关严,桑桑正端着切好的酱牛肉出来,听见李致远讲剑法,脚步顿了顿,悄悄站在门后听着。她没学过武功,可李致远的话直白易懂,加上那几下示范,她竟不知不觉地跟着比划起来,小手捏成剑指,手腕翻转的动作竟有几分李致远的神韵。
“还有‘罗烟步’,也是保命的本事。”李致远喝了口酒,又讲起步法,“这步法讲究的是身形轻盈,像烟一样飘忽不定,步法的关键在脚掌,落地时要轻,转身时要快……”他站起身,在院子里走了几步,脚步轻盈,果然像烟雾般捉摸不透。
宁缺正看得入神,忽然瞥见门后的桑桑。只见桑桑踮着脚尖,学着李致远的样子走了几步,身形虽瘦小,却异常灵活,每一步都踩得恰到好处,竟把“罗烟步”的精髓学了七八分。他惊得张大了嘴,手里的筷子都差点掉在桌上。
李致远也看见了桑桑,他停下脚步,眼中满是震惊。他这“眨眼剑法”和“罗烟步”虽说对内力要求不高,可也需要一定的悟性,寻常人学个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入门,桑桑不过是听了一遍,看了几眼,竟能比划得有模有样,这天赋简直匪夷所思。
“小姑娘,你……”李致远走过去,语气里满是惊叹,“你这天赋,真是百年难遇!”
桑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缩回手,低下头小声说:“我就是随便学学……”
李致远哈哈一笑,转身拿起桌上的碎银子,递还给桑桑:“既然你已经学会了我的武功,那这酒饭钱就抵消了,算是我收你这个‘旁听生’的学费。”
桑桑却不肯接,她抬起头,小脸上满是认真:“不行,这不是我要学的,是你自己主动讲出来的,酒饭钱不能少。”她跟着宁缺过日子,最讲规矩,不该要的钱一分也不会多要。
宁缺看着桑桑较真的样子,又看了看李致远豪爽的神情,心里对李致远的好感更甚。他拉过桑桑,笑着说:“桑桑,李兄是真心想给你,你就别推辞了。再说,咱们以后说不定还要麻烦李兄,这酒饭钱就算了。”
桑桑咬了咬唇,看了看宁缺,又看了看李致远,见两人都看着她,才轻轻点了点头,收回了手。
这时,厨房里传来面香,桑桑眼睛一亮,转身跑回厨房端面。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就端了上来,红油浮在汤面上,撒着葱花和辣子,香气扑鼻。
宁缺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塞进嘴里,辣得他吸了口凉气,却觉得浑身舒畅。李致远也端起碗,吃了一口,只觉得面劲道,汤鲜美,比酒楼里的面还要好吃几分。
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灯笼光摇曳,两人一边吃面,一边聊着武功和京城的趣事,桑桑坐在一旁,捧着碗热汤小口喝着,偶尔抬头看看宁缺,脸上满是满足。夜风拂过,带来阵阵槐花香,冲淡了白日的血腥,只留下这片刻的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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