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西龙翻箱倒柜,终于从炕柜底下摸出一双半旧却还算完好的解放鞋。
这鞋还是他去年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没穿几次就嫌土气扔一边了,没想到现在成了宝贝。
他小心翼翼地套在包扎好的脚上,虽然还是有些挤胀,但比那双露脚趾的布鞋强多了。
他兴奋地冲出屋子,感觉脚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院子里,爹和哥已经准备妥当,张小海也又回来了,正帮着检查网具和柴油。
看到张西龙出来,张西营没好气地扔给他一件破旧的救生马甲:“穿上!别到时候掉海里喂王八!”
“哎!谢谢哥!”张西龙接过马甲,笨拙地往身上套,心里却热乎乎的。虽然大哥话不好听,但这是一种接纳的开始。
张改成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招呼道:“走了。”
一行人扛着、挑着各种器具,朝着海边停船的小码头走去。
张西龙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尽量不让自己掉队。
路上遇到村民,看到张西龙居然跟着出海,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咦?二溜子今天要上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改成叔,咋敢让他上船啊?别把船给你凿漏了!”
“嘿嘿,有好戏看咯,等着瞧吧,一会儿就得吐成狗被抬回来……”
张西龙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只是紧紧跟着父兄的脚步。
林爱凤和王梅红站在院门口,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神里都充满了担忧,只是担忧的内容各不相同。
来到小码头,腥咸的海风更加猛烈。
几条小渔船随着波浪轻轻摇晃。
张改成家的船是条老旧的木壳渔船,船不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船身上的漆皮剥落了不少,露出里面深色的木头,但收拾得还算干净利索。
“上去,慢点,看着脚下。”张西营率先跳上船,然后回头伸手想拉张小海和张西龙。
张小海利落地跳了上去。
轮到张西龙时,他看着那随着波浪起伏的船帮,以及船与码头之间那不断变化宽窄的海水缝隙,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怯意。
上辈子他虽然常年漂在海上,但那是后来的大铁壳远洋船,稳当得多。
这种小木船的摇晃,对他这具“新手”身体来说,还是陌生的。
他深吸一口气,抓住大哥伸来的手,小心翼翼地迈腿。受伤的脚使不上劲,差点滑倒,幸好张西营手劲大,一把将他拽了上去。
“笨手笨脚的!”张西营嫌弃地甩开他的手,“去那边坐着,抓紧栏杆,别乱动!”
张西龙讪讪地笑了笑,依言走到船艄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坐下,双手紧紧抓住旁边的木质栏杆。
船体随着海浪轻轻起伏,一种熟悉的、却又久违了的漂泊感传来,让他心情复杂。
张小海熟练地解缆绳。
张改成检查了一下发动机,然后摇响了机器。“突突突……”柴油机发出熟悉的轰鸣,一股黑烟冒出,小船颤抖着,缓缓离开了码头,向着大海驶去。
一开始,船速不快,还算平稳。
张西龙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碧蓝的海水,雪白的浪花,远处海天一色,海鸥在船尾盘旋鸣叫……这景象,比他上辈子在远洋上看到的枯燥海景要生动得多。
但很快,随着船速加快,以及离开港湾后风浪明显变大,小木船开始剧烈地颠簸起来。
一会儿被推上浪尖,一会儿又跌入波谷,失重感不断传来。
张西龙立刻感到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一阵阵恶心感往上涌。
他脸色开始发白,额头冒出冷汗。
“呕……”他忍不住干呕了一声,赶紧捂住嘴。
“嘿!我说啥来着!”张西营正在整理缆绳,看到他的样子,毫不意外地嗤笑起来,“就你这熊样,还出海?这才刚出来!等着吧,有你好受的!”
张改成在船尾操舵,也瞥了他一眼,眉头微皱,但没说话。
张小海倒是好心,递过来一个水壶:“二龙哥,喝口水压压?看着远处,别老看近处的水。”
张西龙接过水壶,灌了一口凉水,强压下那股恶心感。
他知道晕船的滋味,上辈子刚上远洋船时也吐得昏天黑地。
他努力调整呼吸,尽量看向远方的海平线,适应着船的节奏。
“坚持住!张西龙!你不能吐!不能丢人!”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咬牙硬撑着。
也许是这具身体年轻,也许是意志力起了作用,那股强烈的呕吐感竟然慢慢被他压了下去,虽然依旧不舒服,但至少没有真的吐出来。
张西营本来等着看笑话,见他居然忍住了,有些意外,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船朝着黑石礁方向驶去。
到了那片海域,风浪似乎更大了些。
张改成降低了船速,小心地操控着船只。
“爹!还是去昨天那地方下网吗?”张西营大声问道。
张改成看着起伏的海面,有些犹豫。昨天的收获虽好,但遇到的危险也让他心有余悸。
就在这时,张西龙强忍着不适,站了起来,扶着栏杆大声道:“爹!哥!别去昨天那了!昨天那网估计把鱼群惊散了!我知道往东边偏一点,有个海沟子,那边水深,流也合适,经常藏着大鱼!去那边试试!”
他又开始凭记忆“指路”了。
张西营一听就火了:“你又知道了?东边海沟子?那边水更深,流更乱,网不好下!你别瞎指挥!”
张改成也沉声道:“二龙,坐下!海上不是闹着玩的!”
张西龙急了,他知道那片海沟子附近确实有个不错的钓点,上辈子后来听人说起过。
他坚持道:“爹!信我一次!就一次!那边肯定有货!比昨天那地方还好!要是没有,回去你们怎么骂我都行!”
他的语气异常坚决,眼神里透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自信。
张改成看着小儿子那认真的样子,又想起昨天和今天的“巧合”,心里再次动摇起来。
这片海,他打了一辈子鱼,也不敢说完全摸透。
难道这小子真有什么歪运气或者……别的门道?
张西营见爹犹豫,更急了:“爹!别听他胡咧咧!他那张嘴没个把门的!去海沟子太冒险了!”
张小海在一旁看着,不敢插话。
张改成权衡再三,看着波涛汹涌的海面,又看了看一脸倔强的二儿子,最终做出了一个让张西营目瞪口呆的决定。
“往东边走走看。”老爷子沉声道,操控着舵轮,微微调整了方向。
“爹!”张西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爹居然真的信了二龙的鬼话!
“少废话!注意看着点海流和暗礁!”张改成低喝一声,语气不容置疑。
张西营气得脸色铁青,狠狠瞪了张西龙一眼,却不敢违逆老爹,只能憋着气,死死盯着海面。
张西龙心里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
他虽然知道大概位置,但具体下网的点还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调整。
他努力回忆着上辈子听来的细节,眼睛不停扫视着海面,试图寻找记忆中的标志物——比如某块特殊的礁石,或者海流形成的特定波纹。
船在风浪中艰难地向东行驶了一段距离。
这里的海浪果然更大,船颠簸得更加厉害。
张西龙刚刚压下去的晕船感又冒了上来,他死死咬着牙关忍着。
“差不多了!爹!就这附近!”张西龙根据记忆和观察,指着一片看起来和其他地方并无太大区别的海域喊道,“这底下应该有个缓坡,是鱼群休息的地方!”
张改成将信将疑地减缓了船速,仔细观察着海面。
老渔民的经验告诉他,这片水域确实有些特别,流比较复杂。
张西营则一脸不屑,根本不信。
“下网试试。”张改成最终下了指令。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
张西营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和张小海配合着,开始下网。
网具沉入海中,船开始拖着网缓慢移动。
接下来的时间又是漫长的等待。风浪似乎更大了,雨点也开始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船上的人都穿上了蓑衣(一种旧式雨披)。
张西龙紧紧抓着栏杆,脸色苍白,但眼睛却死死盯着海面,心里默默祈祷。
一定要有!
一定要有啊!
这次如果再落空,他在这个家里刚建立起的一点点微弱信任,将彻底崩塌!
张西营则时不时冷笑一声,显然已经做好了嘲讽的准备。
终于,到了起网的时候。
绞车再次吱吱呀呀地转动起来。
网似乎很沉!
比昨天那网感觉还要沉!
张西营脸上的冷笑僵住了,变成了惊疑。张小海也瞪大了眼睛。
张改成操舵的手也微微紧了紧。
网一点点被拉出水面。
当那沉甸甸、鼓囊囊的渔网完全离开海面时,船上的人都惊呆了!
网里不再是单一的加吉鱼,而是各种各样、密密麻麻的海货!
除了数量不少的加吉鱼,还有肥美的黑鲷、张牙舞爪的螃蟹、活蹦乱跳的大对虾、甚至还有几条稀罕的海鲈鱼!
简直是个小宝库!
“天爷啊!”张西营第一个失声惊呼,眼睛瞪得像铜铃,“这么多!这么全乎!”
张小海也傻眼了,张着嘴说不出话。
张改成看着那满满一网价值远超昨天的鱼获,握着舵轮的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电般射向脸色苍白、却露出如释重负笑容的张西龙!
又一次!
又一次被他说中了!
而且这次更精准,收获更丰盛!
这怎么可能?!
张西营也反应过来,猛地冲到张西龙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有些变调:“二龙!你……你小子到底咋知道的?!你跟我说实话!”
这一次,他眼神里的怀疑彻底被震惊和不可思议所取代!
如果说一次是巧合,两次是运气,那这第三次呢?而且一次比一次准!
这绝不是一句“听人说的”能解释的了!
张西龙被大哥抓得生疼,看着爹和哥那灼灼的目光,心里既高兴又发愁。
高兴的是,再次证明了价值,改变了收获。
发愁的是,这谎……越来越难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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