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乞巧节。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白日里就已热闹非凡的小城，此刻更是沉浸在一种温馨而浪漫的氛围中。
家家户户门前悬挂彩灯，少女妇人们穿着新衣，手持巧果、香囊，笑语盈盈地相约前往月下穿针，或去河边放灯祈福。
完颜康早早便候在客栈大堂，见李莫愁下楼，眼前不禁一亮。
她依旧穿着那身灰布衣裙，未施粉黛，但许是节日的氛围使然，又或是完颜康的滤镜太重，他觉得她比平日更添了几分清丽。
“姑娘，夜市已开，我们走吧？”
李莫愁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只微微颔首。
她确实对这所谓的乞巧节生出了几分好奇。
二人融入熙攘的人流。
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摊位，卖巧果的、卖花灯的、卖胭脂水粉的、还有杂耍卖艺的，叫卖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五彩斑斓的花灯将夜晚点缀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糕点香气和少女们的脂粉香。
李莫愁自幼在冷寂的古墓长大，何曾见过这般鲜活热闹的景象。
她虽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那双清冷的眸子却不由自主地被琳琅满目的街景所吸引，目光流转间，偶尔会在一盏造型别致的兔子灯或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上停留一瞬。
完颜康将她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暗笑，也不点破，只是耐心地跟在她身侧，适时地充当起解说来： “瞧，那是‘乞巧果子’，用油面糖蜜做成，各种花样，寓意女子能得巧手。”
“那边是在‘投针验巧’，看针影的形状卜算巧拙，挺有趣的，要不要试试？”
“前面河边更热闹，许多人在放莲花灯祈福。”
他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慵懒的磁性，讲解得风趣又不失文雅，与平日里那副痞帅不羁的模样判若两人。
李莫愁听着，虽不搭话，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指引前行。
完颜康见她并不排斥，胆子便大了些。
他买了一只做得极其精巧的雪白兔子灯，递到李莫愁面前：“这个送你。你看它，眼睛红红的，像不像受了委屈？”
他故意逗她。
李莫愁看着那憨态可掬的兔子灯，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接过。
冰凉的竹篾触感，温暖的烛光透过棉纸，映得她指尖微微泛红。
她从未收到过这样……无用的，却透着笨拙心意的小玩意。
完颜康又去买了两串亮晶晶的糖葫芦，自己咬了一口，酸得眯起眼，把另一串递给她：“尝尝？酸酸甜甜的，你们女儿家应该喜欢。”
李莫愁犹豫了一下，看着那红艳艳的果子，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小口咬了一下。
甜蜜的糖衣在口中化开，紧接着是山楂的微酸，混合成一种奇特的滋味，在她贫乏的味蕾记忆里，留下了鲜明的一笔。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吃着。
走到河边，但见河面上飘满了各色莲花灯，烛光点点，随波荡漾，宛如星河落凡间。
许多年轻男女在河边放灯，低声许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完颜康也去买了两盏小巧的莲花灯，将一盏递给李莫愁：“入乡随俗，也许个愿？”
李莫愁看着手中那盏柔软的、承载着无数凡人愿望的莲花灯，又抬眼望向河中璀璨的灯河，以及周围那些充满期盼的脸庞。
这一刻，古墓的清规、江湖的杀戮似乎都远去了。
她心中某个坚硬的角落，被这人间最朴素的温暖和美好，轻轻触动了一下。
她学着旁人的样子，将莲花灯轻轻放入水中，看着它晃晃悠悠地随水漂远。
她没有许愿，只是静静地看着。但她的嘴角，在那烛光的映照下，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虽然转瞬即逝，但却真真切切地，是一个笑容。
一直密切注视着她的完颜康，捕捉到了这个昙花一现的笑靥。
那一刻，他只觉得心头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周围所有的喧嚣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她侧脸上那抹浅淡却足以融化冰雪的弧度。
比他见过的任何绝色女子倾国倾城的笑，都更动人心魄。
他怔怔地看着她，忘了言语。
李莫愁察觉到他的目光，迅速收敛了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转身欲走。
“姑娘”完颜康下意识地唤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温柔。
李莫愁脚步一顿。
完颜康走到她面前，月光和灯光交织在他俊美的脸上，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炽热：“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真正的名字。”
李莫愁抬眸，对上他灼灼的目光。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真诚，也看到了那份不容错辨的情愫。
李莫愁的心因这个夜晚、这盏兔子灯、这串糖葫芦、这片灯河，而泛起了一丝涟漪。
沉默良久，就在完颜康以为又会得到一句冰冷的“不必”时，她却轻轻开口，声音清冽，如同山涧冷泉，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李莫愁。”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融入人群。
完颜康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李……莫……愁。”
名字里带着“莫愁”，想是祝福一生无忧吧。
他想自己应该是除她最亲近的师门之人外，第一个知道她名字的人！
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完颜康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咧开一个灿烂无比、带着几分傻气的笑容。
他知道，这座冰山，终于被他撬开了一丝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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