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雨夜破庙遇险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
完颜康不再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刻意讨好,而是多了几分自然的亲近。
李莫愁虽依旧话少清冷,但偶尔会对完颜康的某些言行报以极淡的回应,不再完全是冰封状态。
行程继续,一路向北,风光渐由江南的婉约转为北地的苍茫。
这一日,两人行至一片荒凉的戈壁滩。
烈日当空,黄沙漫卷,四周除了稀疏的骆驼刺,几乎看不到半点绿色。
长途跋涉加上恶劣环境,对人的体力是极大的考验。
傍晚时分,两人找到一处背风的残破土墙准备露宿。
完颜康熟练地搭起简易帐篷,却发现李莫愁的脸色有些不对。
她平日里清冷的面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干裂,呼吸也比平时急促。
“莫愁,你怎么了?”完颜康心中一紧,上前伸手想去探她的额头。
李莫愁下意识地想避开,但身子一晃,竟有些站立不稳。
完颜康顾不得许多,一把扶住她,手掌触及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脸色骤变。
“你发烧了!”完颜康声音带着焦急。戈壁夜晚寒冷,若是高烧不退,极其危险。
李莫愁想推开他,说自己没事,但浑身酸软无力,连说话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了。
她自六岁入古墓,练武强身,几乎从未生过病,这种突如其来的虚弱感让她十分不适,甚至有些……慌乱。
“别动!”完颜康语气难得地带上了命令式的强硬,将她小心地扶进帐篷,用毯子裹好。
他翻出行囊中李莫愁备着的草药,找出些清热退烧的,又将自己水囊中所剩不多的清水小心喂给她喝。
夜幕降临,戈壁滩上气温骤降,寒风呼啸。
完颜康将大部分毯子都盖在了李莫愁身上,自己只裹着一件外袍,守在火堆旁,不断添加着好不容易搜集来的枯枝,确保火堆不灭。
李莫愁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清醒时,她能感觉到完颜康时不时进来探她的额头,用湿布为她擦拭降温;
迷糊时,她仿佛又回到了冰冷的古墓,或是那个被屠戮的村庄,意识混乱,口中无意识地发出细微的呓语。
“……冷……”
“……龙儿别怕……师姐在……”
“……爹……娘……”
“……师傅……”
“……婆婆……”
这些破碎的、充满脆弱和依赖的词语,断断续续地传入完颜康耳中。
他听着,心中如同被巨石堵住,又酸又胀。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平日里冷若冰霜、武功高强的女子,内心深处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牵挂。
她并非天生冷漠,只是将所有的柔软都深深埋藏了起来。
后半夜,李莫愁的高烧终于退下去一些,沉沉睡去。
完颜康却不敢合眼,生怕火堆熄灭,也怕她病情反复。
他就坐在帐篷口,借着火光,静静地看着她沉睡的容颜。
褪去了平日的冷冽,病中的她显得格外苍白脆弱,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人心生怜惜。
天快亮时,李莫愁悠悠转醒。
烧退了,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意识已经清明。
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帐篷口那个靠着土墙、抱着手臂、眼下带着明显青黑、却依旧坚持守夜的背影。
火堆的光芒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她动了动,发现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而完颜康自己,却在寒风中瑟缩。
记忆中零碎的片段涌上心头——他焦急的声音、他笨拙却耐心的照顾、他彻夜不熄的火堆……
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她心中蔓延开来。
是感激?是动容?还是……一种连她自己都害怕去深究的依赖?
完颜康听到动静,立刻转过身,脸上带着疲惫却关切的微笑。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他伸手又想探她的额头。
这一次,李莫愁没有避开。
她任由他微凉的手指贴上自己的额头,感受着那份真实的关切。
“好多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柔和。
她看着完颜康憔悴的脸,轻声问:“你……一夜没睡?”
完颜康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身体壮实,熬一夜没事。你没事就好。”
那笑容在晨曦中,带着一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喜悦。
李莫愁默默地看着他,良久,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这两个字很轻,却让完颜康愣住了。
他从李莫愁口中听到过“不必”、“随你”、甚至连名字都吝于告知,却从未听过如此郑重的“谢谢”。
他看着她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虚弱和那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心中狂喜,仿佛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跟我还客气什么。”他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柔。
“你再休息会儿,我去看看能不能找点水弄些吃的。”
看着完颜康忙碌的背影,李莫愁靠在帐篷里,心中五味杂陈。
戈壁的朝阳喷薄而出,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
经历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病痛与守护,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又迈进了一步。有些种子,一旦播下,便会在心田悄然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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