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熔金,把李家院墙头枯黄的蒿草染成一片暖融融的橘红。风,裹着新收苞米干燥的甜香和泥土的腥气,卷起地上的碎草屑,打着旋儿,掠过空旷的打谷场。白日里喧嚣的余烬早已被秋风扫净,只留下满地金黄的苞米棒子,堆成小山,在斜阳里闪着油亮的光。
李凤兰腰板挺得笔直,坐在打谷场边一个磨得油亮的榆木树墩上。深陷的眼窝里,目光平静地扫过那片金澄澄的苞米堆,如同将军检阅着丰收的粮草。枯黑的手,极其缓慢地、摩挲着膝盖上那件洗得发白、却浆得挺括的深蓝灯芯绒褂子。
“奶奶!奶奶!”一个奶声奶气、带着急切呼唤的声音,像只撒欢的小狗,猛地撞破了这份宁静。
虎头!王二强家刚满周岁的幺儿,穿着崭新的红绸褂子,深陷的眼窝里乌溜溜的,小脸跑得红扑扑,像只熟透的小苹果。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跌跌撞撞地扑到李凤兰膝前,小胖手死死抓住奶奶枯黑、布满老茧的手,用力摇晃着!深陷的眼窝里,满是懵懂却巨大的好奇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讲!讲!讲过去!奶奶!讲过去!”
李凤兰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平静的光芒微微闪动了一下,如同古井深处投入了一颗石子。浑浊的目光,缓缓垂下,落在虎头那张写满急切和天真的小脸上。枯黑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无声的、带着巨大暖意的弧度。
她枯黑的手,极其轻柔地、反手握住孙子那肉乎乎、带着汗意的小胖手。浑浊的目光,缓缓抬起,扫过打谷场上那片金黄的苞米堆。枯黄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极其自然地、从脚边散落的苞米棒子上,捻起一颗饱满、金黄、如同小太阳般的苞米粒。
那颗苞米粒,在她枯黑、布满岁月刻痕的指腹间,滚了滚。金黄的色泽,在夕阳下闪着温润的光,仿佛凝聚了这片黑土地所有的阳光和雨露。
“那年啊……”李凤兰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如同老树根摩擦土地的沙哑质感,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沉甸甸的苞米粒,砸在寂静的打谷场上,也砸在虎头懵懂的心坎上。
她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平静的光芒沉淀下去,化作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黑土地般厚重的幽深。浑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金黄的苞米堆,穿透了夕阳的暖光,回到了那个寒风刺骨、冻土皲裂的腊月……
“天……冷得……跟刀子刮骨头似的……”她枯黄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那颗金黄的苞米粒,声音带着一种沉浸其中的、冰冷的质感,“雪沫子……抽人脸……生疼……”
“家里……缸底……见光了……”
“就剩……半口袋……瘪苞米……”
“你爷……病得……炕都下不来……”
“你大伯……二伯……还小……饿得……嗷嗷哭……”
虎头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急切的好奇瞬间凝固!乌溜溜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小嘴微微张着,带着一种懵懂的、却本能感受到的紧张!他小胖手紧紧攥着奶奶枯黑的手指,仿佛想从那粗糙的皮肤里汲取一点暖意,驱散奶奶话语里透出的那股子寒意。
李凤兰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幽深的光芒骤然锐利!如同两口沉寂的古井骤然掀开盖子,射出两道淬了冰的寒光!枯黑的嘴角,那点暖意的弧度瞬间绷紧,化作一道如同刀刻般的、带着巨大愤怒和鄙夷的线条!
“就这当口——!”
“讨债鬼——!”
“拎着张——!”
她枯黄的手指,极其用力地、在空中猛地一戳!仿佛要戳穿一个无形的、令人作呕的幻影!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如同冰碴子刮骨的狠劲儿:
“假欠条——!”
“上门了——!”
“假……欠条?”虎头奶声奶气地重复着,深陷的眼窝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是……是坏人吗?奶奶?”
“坏人?”李凤兰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深陷的眼窝里寒光一闪!枯黑的手指,极其用力地、捻了捻掌心那颗金黄的苞米粒,仿佛要将它碾碎!声音带着一种巨大的嘲讽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比坏人……还坏!”
“瘪犊子玩意儿——!”
“心肝……都让狗啃了!”
“瞅着咱家……揭不开锅……”
“想趁火打劫——!”
“拿张……墨都没干透的……破纸片子——!”
“就想……把咱家……最后那点……瘪苞米……连锅端了——!”
虎头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恐惧瞬间放大!小脸煞白!小胖手死死攥着奶奶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小兽呜咽般的声响!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寒风呼啸的腊月,看到了那个凶神恶煞的“讨债鬼”,看到了那张墨迹未干的“假欠条”,看到了奶奶和爷爷守着最后半袋瘪苞米的无助和绝望!
李凤兰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寒光渐渐敛去,重新化作深不见底的平静。浑浊的目光,缓缓垂下,落在孙子那张写满惊恐和依赖的小脸上。枯黑的嘴角,那点紧绷的线条极其缓慢地、松弛下来,重新勾勒出一个无声的、带着巨大安抚力量的弧度。
她枯黑的手,极其轻柔地、将那颗被捻得温热的、金黄的苞米粒,轻轻放进虎头摊开的、肉乎乎的小掌心里。
“拿着。”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磐石落地的安稳。
“后来啊……”
她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平静的光芒微微闪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老狐狸般的狡黠和一种巨大的、不容置疑的刚硬:
“你奶奶……我……”
“没怂——!”
“抄起……灶膛边的……烧火棍——!”
“指着那瘪犊子……鼻子尖——!”
枯黄的手指,极其用力地、在空中猛地一点!如同当年那根烧火棍!
“骂——!”
“骂得他……祖宗十八代……都从坟里蹦出来——!”
“骂得他……裤裆都湿了——!”
“夹着尾巴……滚了蛋——!”
“那半袋……瘪苞米……”
她枯黑的手,极其轻柔地、点了点虎头掌心里那颗金黄的苞米粒。
“保住了——!”
“熬过了……那个冬天——!”
“哇——!”虎头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惊恐瞬间被巨大的、如同拨云见日般的兴奋和崇拜淹没!小脸涨得通红!乌溜溜的眼珠子亮得惊人!他枯黑的小手,死死攥着掌心里那颗金黄的苞米粒,仿佛攥着一颗胜利的勋章!小嘴咧开,露出几颗白生生的小乳牙,发出兴奋的尖叫:“奶奶!厉害!打跑坏人!保住苞米!”
李凤兰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平静的光芒沉淀下去,化作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磐石般的安稳和欣慰。浑浊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孙子那张写满崇拜和兴奋的小脸。枯黑的嘴角,那点弧度更加清晰。
夕阳的金辉,将祖孙俩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金澄澄的打谷场上。
一颗金黄的苞米粒,在虎头肉乎乎的小掌心里,闪着温润的光。
一个关于寒冬、假欠条、烧火棍和半袋瘪苞米的故事,裹着泥土的腥气和生活的辛辣,无声地种进了一颗懵懂的心田。
风,卷着干燥的草屑,打着旋儿,掠过金黄的苞米堆,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低语着岁月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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