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阳光依旧慷慨地洒满青墨一中高二（三）班的教室，光斑在熟悉的课桌椅间跳跃，与往常并无二致。
萧御单肩挎着书包，嘴里叼着一袋刚加热过的牛奶，踩着早读课的铃声，带着一身漫不经心的气息，晃进了后门。
他的目光习惯性地、甚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投向那个靠窗的座位。
然而，下一秒，他嘴里的牛奶袋险些掉在地上。
那个位置，是空的。
不是暂时离开的空，而是彻彻底底、干干净净的空。
桌面上没有摊开的课本，没有那个印着简约猫咪图案的笔袋，桌肚里也没有那个她总是塞得满满当当、整理得一丝不苟的书包。
椅子被规整地推进桌下，仿佛从未有人坐过。
萧御的脚步顿在原地，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结。
一种莫名的、强烈的不适感攫住了他。
不对劲。
虞颜不是会迟到的人，更不可能在月考前夕连书本都不带。
她那股近乎固执的认真劲儿，他再清楚不过。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重重地坐下，目光却像被钉死在了旁边那片空荡上。
早读课开始了，教室里回荡着参差不齐的文言文背诵声，嗡嗡作响，吵得他心烦意乱。
他几次下意识地伸手，想用笔戳戳旁边那个总是挺得笔直的后背，问她借一下上周的数学笔记，或者只是单纯地想打断她的专注，看她带着薄怒又无奈地瞪自己一眼……但每一次，手指都落空了，只触碰到一片冰凉的空气。
那种空，不仅仅是视觉上的，更像是一种实质性的存在，挤压着他的呼吸，让他胸口发闷。
第一节课是林老师的语文课。萧御破天荒地没有睡觉，也没有看杂志，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旁边的空座位，眼神从最初的错愕，逐渐变得焦躁，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林老师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个空位，以及萧御那几乎要烧穿桌面的视线。
她讲课的语速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与萧御对上时，带着一丝复杂的、欲言又止的情绪，随即又迅速移开，继续讲解鲁迅的深刻。
课间操的铃声终于响了。
萧御“腾”地一下站起身，动作大得让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他几步冲到讲台边，拦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林老师。
“林老师，”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生硬，甚至带着点兴师问罪的意味，“虞颜呢？她今天怎么没来？”
林老师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高半头的男生，他眼底有着明显的红血丝，眉头紧锁，那副平日里玩世不恭的伪装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毫不掩饰的焦灼。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尽量维持着平静。
“萧御啊，”
林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尽量和缓，“虞颜同学因为一些家庭原因，已经办理了转学手续，不会再来我们班上课了。”
“转学？！”
萧御的声音猛地拔高，引得好几个还没出教室的同学侧目。
他难以置信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这么突然？她上周五还好好的！”
“就是上周五之后决定的。家里的安排，比较紧急。”林老师的回答滴水不漏，避开了他后面的问题，“具体情况，老师也不方便多说。”
“不方便多说？”萧御的拳头下意识地攥紧了，指节泛白。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巨大的恐慌在他胸腔里冲撞，“她家在哪？新的学校是哪里？总得有个联系方式吧？”
看着他这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林老师心中不忍，却不得不履行对虞颜父母的承诺。
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萧御，虞颜同学已经转学了，这就是结果。至于其他的，属于个人隐私，老师不能告诉你。你现在应该做的是收收心，把精力放在自己的学习上。”
“隐私？学习？”
萧御像是被这两个词刺痛了，他猛地向前逼近一步，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得几乎要穿透林老师的平静，“她走之前连一句话都没留？这不可能！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的直觉在疯狂叫嚣，绝不仅仅是“家庭原因转学”这么简单！
她那苍白的脸色，她强打精神的样子，她那句含糊的“女孩子那几天”的借口……所有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汇聚成一股强烈的不安，几乎要将他淹没。
“萧御！”
林老师加重了语气，带着师长的威严，“注意你的态度！我说了，虞颜是正常转学！没有出事！你现在立刻回座位，准备上下节课！”
“正常？”萧御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愤怒和不信。
他没有再理会林老师，猛地转身，像一阵旋风般冲回了自己的座位。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空荡荡的桌子，仿佛想用目光将它烧穿，看出底下隐藏的秘密。
周围的同学被他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震慑，窃窃私语着，却没人敢上前询问。
第二节课是英语。
老师已经在台上讲起了语法，萧御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声音都远去，只剩下他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和旁边那片虚空发出的、无声的嘲讽。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将虞颜那张空椅子拽了过来，动作粗暴。
他俯下身，像是寻找什么证据似的，仔细检查着桌斗、椅面，甚至弯腰去看桌子腿的内侧……没有，什么都没有留下。
没有刻字，没有纸条，没有任何能证明她存在过、能解释她为何消失的痕迹。
这种彻底的、干净利落的消失，比任何明确的坏消息更让他恐慌。
它意味着决绝，意味着不被需要，意味着他萧御，在她虞颜的世界里，是可以被如此轻易、如此彻底地抹去的存在。
一种被抛弃、被隐瞒的愤怒，混合着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担忧，像火山岩浆一样在他体内积聚、奔涌，寻找着突破口。
英语老师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关切地问：“萧御同学，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这一声询问，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砰！”
萧御猛地一拳砸在课桌上，巨大的声响让整个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他。
他豁然起身，椅子因为他剧烈的动作向后倒去，再次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总是带着慵懒或戏谑的眼睛，此刻燃烧着骇人的火焰，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愤怒、困惑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
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说一个字，就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在所有同学和老师震惊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几乎是奔跑着冲出了教室后门。
“萧御！你去哪儿！”英语老师在身后喊道。
但他充耳不闻。走廊的光线明灭不定地掠过他紧绷的侧脸，他奔跑着，只想逃离那个充满她气息却又残忍地宣告她消失的地方。
他要找到她，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找到她！
问清楚，这该死的“家庭原因”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连一句“再见”都吝啬给予？
空荡的座位，像一个无声的漩涡，不仅卷走了那个清瘦的身影，也几乎将少年所有的冷静和理智，一并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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