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的遁光并不张扬,甚至可以说有些过于低调。没有寻常修士驾驭法宝时的流光溢彩,也没有剑气破空的锐利呼啸,只是一道灰蒙蒙、仿佛能吸收周围光线的气流,包裹着他的身形,在高天之上的云层间无声无息地穿行。
然而,这种低调,在某些存在眼中,反而更加引人注目。
他的混沌遁法,乃是基于混沌之气“包容”、“同化”的特性,并非强行排开空气与灵气,而是以一种近乎“融入”的方式在前行,阻力极小,速度却快得惊人。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产生细微的扭曲,光线经过其遁光边缘都会发生不易察觉的偏折。
一些同样在赶路、或是在高空巡逻的修士,偶尔会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掠过心头,仿佛有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刚刚经过,但凝神探查时,却往往只能看到空荡荡的天空,或者一缕迅速消散的、不祥的灰色尾迹。
“刚才……那是什么?”一位驾驭着飞舟的金丹修士心有余悸地询问同伴。
“不知道,感觉像是某种强大的海兽气息,又不太像……速度太快了!”同伴也是一脸凝重。
“莫非是某位元婴老祖路过?可这气息,也太古怪了……”
孙建对于这些窥探与议论毫不在意。他一边维持着高速飞行,一边分出一部分心神,继续体悟着混沌内景的变化,同时也在脑海中梳理着关于千流法会与陨星海眼的已知信息。
敖钦太子提供的玉简内容十分详尽,甚至包括了一些关于其他可能参会的重要人物与势力的简要介绍。
例如,蓬莱仙岛此次带队的,很可能依旧是那位清冷绝尘的云梦瑶仙子,其实力在年轻一辈中堪称顶尖,深得蓬莱真传。
天帆城,一个以巨型浮空帆船和贸易闻名的海上势力,其少主“帆影”据说身具罕见的风灵之体,遁术与攻击都诡异莫测。
水元宗,东海本土大宗,擅长御水之术,其宗门秘传的“万流归墟诀”据说修炼到高深境界,能引动一丝真正海眼之力,威力无穷。
此外,还有诸如“烈阳岛”、“玄龟族”、“冰魄阁”等一方豪强,以及一些名声在外的散修高手,都会齐聚此次法会。
“群英荟萃,龙蛇混杂……”孙建心中并无多少波澜。这些名头响亮的天才与强者,在他眼中,不过是印证自身道途的一块块磨刀石。他更在意的,是那片神秘的陨星海眼,以及可能出现的、与星辰、混沌相关的古老遗藏。
飞行了约莫十数日,跨越了不知多少万里海域。下方的景象也从一开始的普通海洋,逐渐变得有些不同。海水颜色变得更加深邃,近乎墨蓝,天空中偶尔会出现扭曲的、如同极光般的彩色光带,那是空间不稳的征兆。空气中的灵气也变得活跃而混乱,夹杂着浓郁的星辰之力与一种来自深海、令人心悸的元磁波动。
孙建知道,他已经接近陨星海眼所在的区域了。
又飞行了小半日,前方海平面上,出现了一片奇异的景象。
那是一片巨大的、由无数大小不一的岛屿和礁石组成的群岛。这些岛屿并非静止不动,而是以一种缓慢而玄奥的轨迹,围绕着一个中心缓缓旋转流动!仿佛是一片漂浮在海上的、活着的星环。群岛中央,是一片异常空旷的海域,海水在那里形成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即便相隔极远,也能感受到那漩涡中传来的、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那便是令无数修士既向往又恐惧的“陨星海眼”!
而在那片缓缓流转的群岛外围,一座最为庞大、形如弯月的岛屿格外醒目。岛上楼阁亭台林立,灵光闪烁,无数遁光如同流星般在岛屿与周围海域之间穿梭往来,显得异常繁华与热闹。那里,便是此次千流法会的主会场——“千流屿”。
此刻的千流屿,早已是人声鼎沸。来自东海乃至东神州各处的修士、商会、势力代表汇聚于此,各种飞行法器、灵舟、甚至驯服的海兽坐骑,将岛屿周边的天空与海域点缀得五彩斑斓。
孙建收敛遁光,并未直接闯入千流屿,而是在外围稍作停留,观察着这片热闹的景象。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穿梭的遁光,感知着岛上那一道道或强或弱、或熟悉或陌生的气息。
“哦?已经到了不少熟人了……”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在他的感知中,感应到了东海龙宫特有的水灵气息,其中一道醇厚而隐含威严的,正是敖钦。也感应到了蓬莱仙岛那清冽纯净的仙灵之气,云梦瑶果然在此。还有几道曾经在建木遗迹外有过一面之缘的气息,以及一些充满妖气的存在,想必是万妖岭派来的人。
当然,更多的,是无数陌生而混杂的气息,其中不乏一些隐晦而强大的存在,如同潜藏在深海下的暗礁。
他正准备动身前往千流屿的接待区域,忽然,眉头微微一挑,目光转向侧后方的一片虚空。
“藏头露尾,有何指教?”孙建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冷意,清晰地传入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
话音刚落,那片虚空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三道身影缓缓浮现。
为首者,是一位身着华丽金袍、面容俊美却带着几分阴鸷的青年,正是万妖岭的金鹏小王子!他此刻眼神冰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与杀机。在他身后,跟着两名气息深沉的老者,一位是之前在建木遗迹外见过的蛇杖老者,另一位则是一名身形魁梧、面容粗犷,散发着浓郁土腥气的大汉,其修为赫然也达到了元婴初期!
“孙建!你果然来了!”金鹏小王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恨意。建木遗迹之辱,本命翎羽被炼化之仇,他一日不曾忘记。
“我道是谁,原来是手下败将。”孙建神色不变,目光扫过对方三人,“怎么,上次折了一根鸟毛还不够,这次是打算把一身毛都留在这里?”
“狂妄!”金鹏小王子气得脸色发青,“你以为这里还是你那龟壳岛吗?没了那诡异大阵,本王倒要看看,你这混沌之道,能有几分斤两!”
他身旁那位土腥气大汉上前一步,声如洪钟:“小子,就是你伤了我家少主?俺乃万妖岭搬山猿王,特来掂量掂量你的本事!”
话音未落,搬山猿王猛地一拳隔空轰出!并非法术光华,而是一股凝练到极致、沉重无比的土黄色拳意!这拳意引动周遭天地元气,仿佛真的有一座无形大山随着他的拳头碾压而来,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这是纯粹的力量,蕴含着土系法则的厚重与镇压之意!
这一拳,足以将寻常金丹巅峰修士直接轰成肉泥,即便是初入元婴者,也不敢硬接!
面对这势大力沉的一拳,孙建却是不闪不避,眼中甚至闪过一丝失望。
“徒具其形,未得其神。”
他同样抬起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缕深灰色的“混沌劫光”悄然凝聚,对着那碾压而来的无形山岳,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声。
那足以镇压山河的厚重拳意,在接触到那缕细若发丝的混沌劫光时,就如同骄阳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崩解!构成拳意的土系法则被混沌之力从最根本的层面瓦解、同化,那磅礴的力量仿佛打入了无底深渊,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溅起!
混沌劫光去势不减,如同附骨之疽,沿着那无形的力量联系,瞬间反溯而至!
搬山猿王脸色剧变,他感受到一股无法形容的湮灭之力沿着他的拳意蔓延而来,所过之处,他凝练的妖力与气血竟然都在自行崩溃!他怪叫一声,猛地切断与拳意的联系,庞大的身躯向后暴退,同时双臂交叉护在身前,土黄色的妖光疯狂涌动,形成一面厚重的岩盾。
嗤——!
混沌劫光击中岩盾,发出一声轻微的、如同热刀切牛油般的声音。那面凝聚了搬山猿王雄厚妖力的岩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腐朽,然后“噗”的一声,化作一蓬毫无灵性的石粉,簌簌落下。
劫光虽被岩盾抵消大半,但残余的一丝力量依旧穿透而过,击打在搬山猿王交叉的双臂上。
“呃啊!”搬山猿王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只见他双臂之上,那坚硬堪比法宝的皮毛与肌肉,竟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灰败痕迹,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并且那灰败还在向着周围缓缓蔓延!
他急忙运转妖力,试图驱散这股诡异的力量,却发现异常艰难,那灰败痕迹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与妖力!
一击!仅仅是一指!
万妖岭以力量与防御着称的元婴妖王,便吃了大亏!
金鹏小王子与那蛇杖老者瞳孔骤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们知道孙建很强,但没想到强到如此地步!这可是实打实的元婴妖王,竟然一个照面就受了伤?那诡异的灰色光芒,究竟是什么东西?!
“混沌……劫光?”蛇杖老者声音干涩,带着一丝惊惧。他活了数百年,从未见过如此霸道、如此不讲道理的湮灭之力。
孙建缓缓收回手指,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目光再次落在金鹏小王子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现在,你觉得我的混沌之道,有几分斤两?”
金鹏小王子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之前的嚣张气焰,被这一指彻底碾碎。他身边最强的护卫之一,竟然连对方随手一击都接得如此狼狈!
他知道,今日别说报仇,能否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
就在气氛凝固,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
“呵呵,孙道友驾临,敖钦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几位,千流法会尚未开始,何必在此大动干戈?不如给敖某一个面子,暂且罢手,如何?”
话音未落,一道水蓝色遁光落下,显出敖钦太子的身影。他面带微笑,目光扫过场中情形,尤其在搬山猿王手臂那灰败伤痕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恢复如常。
敖钦的到来,无疑给了金鹏小王子一个台阶下。
金鹏小王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与屈辱,狠狠地瞪了孙建一眼,对敖钦拱了拱手:“既然敖钦太子出面,这个面子自然要给。我们走!”
说完,不敢再多停留,带着受伤的搬山猿王和面色凝重的蛇杖老者,迅速化作妖光离去。
敖钦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这才转身对孙建笑道:“孙道友,一别数月,风采更胜往昔啊。刚才那手段,可是道友新悟的神通?当真是……鬼神莫测。”
他语气中带着真诚的赞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孙建的实力提升速度,实在太快了!
孙建淡淡一笑:“雕虫小技,让太子见笑了。多谢太子解围。”
“诶,道友言重了。即便敖某不来,就凭他们三个,也奈何不了道友分毫。”敖钦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友初来乍到,想必对千流屿还不熟悉,不如由敖某引路,先去落脚之处安顿,如何?”
“有劳太子。”孙建点头。
两人当即化作遁光,朝着千流屿中心那片最为繁华的区域飞去。
而孙建一指惊退万妖岭元婴妖王的消息,也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先他一步,在千流屿的某些圈子里迅速传开,再次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这位新晋的混沌之主,人还未正式入场,便已先声夺人。
许多原本对他还存有疑虑或轻视之心的人,此刻都不得不重新调整心态,将他的威胁等级,提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
千流法会这潭深水,因为孙建的到来,注定将变得更加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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