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入五彩瘴气,仿佛瞬间从阳间跨入了阴曹地府。
外界的一切声音、光线都被隔绝,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无处不在的阴冷侵蚀。斑斓的雾气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疯狂地冲击着三人的护体法力。苏月的月华光幕剧烈波动,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木青周身的星辰之力也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孙建的情况最为糟糕。他几乎没有像样的护体法力,全靠胸口那块符文青木玄石散发的微弱清光和体内那丝可怜的混沌之气硬抗。瘴气触体的瞬间,他感觉像是被无数冰冷的针尖刺穿,又像是被浓稠的胶水包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吸入的微量瘴气在体内横冲直撞,引动旧伤,让他几乎要当场吐血。
“前……前辈!”木青看到孙建身形摇晃,脸色瞬间变得青紫,急忙想要搀扶。
“别管我!稳住自身!往前走!”孙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强行催动混沌元胚,那黄豆大小的晶石疯狂旋转,榨取出一丝丝混沌之气,混合着青木玄石的能量,艰难地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色薄膜,这才勉强抵住了瘴气的第一波侵蚀。
他吞下的那颗“避瘴丸”此刻也发挥了作用——主要是那浓郁的草药气味冲入鼻腔,带来一丝辛辣的刺激,让他昏沉的头脑保持着一丝清明,至于实际的避瘴效果,聊胜于无。
真正的依靠,是苏月刻画了符文的那三块青木玄石!它们紧贴胸口,持续散发着稳定的清凉光晕,如同三盏微弱的指路明灯,在五彩斑斓的毒瘴中开辟出三个小小的安全区域,将最致命的侵蚀之力排斥在外。
“十丈……必须走到十丈!”孙建心中默念,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向前挪动。苏月和木青一左一右,紧紧跟随着他,三人呈品字形,相互照应。
瘴气之内,视线极度受阻,最多只能看清身前一两步的距离。脚下是粘稠湿滑的泥泞,散落着更多腐朽的骨骸和锈蚀的金属碎片。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甜腻得令人作呕的腥气,还夹杂着一种更深沉的、仿佛万物衰朽的绝望意味。
在这里,神识的探查范围被压缩到了极致,而且消耗巨大。孙建只能将神识收缩在周身三尺之内,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他感觉到,这瘴气不仅仅是毒素和能量的混合体,更蕴含着一种混乱的、能够侵蚀心神的意志碎片!耳边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充满恶意的低语在回荡,引诱人放弃抵抗,沉沦于此。
“紧守心神!这瘴气能惑乱心智!”苏月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月华的清凉,如同醍醐灌顶,让孙建和木青精神一振。
孙建暗暗心惊,这鬼地方果然邪门!若非他们三人神识都远超同阶,又有苏月的寒月之力定神,恐怕走不到十丈,自己就先心神失守了。
一步,两步,三步……
每前进一步,压力就增大一分。护体光芒越来越黯淡,法力消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木青已经开始微微喘息,苏月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香汗。孙建更是全靠一股狠劲在支撑,他感觉自己的经脉如同被无数把小刀刮过,剧痛难忍,新生的混沌之气远远跟不上消耗的速度。
七丈,八丈,九丈……
就在孙建感觉快要到达极限,意识都开始模糊的时候,他丹田内的混沌元胚,再次传来了异动!
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渴望,而是一种清晰的、带着急切和指引意味的悸动!指向的方向,并非他们前进的正前方,而是侧前方某个角度!
几乎在同一时间,孙建佩戴的那块青木玄石,似乎也与混沌元胚产生了某种共鸣,散发出的清光微微偏转,同样指向那个方向!
“那边……有东西!”孙建用尽力气,嘶哑地说道。
苏月和木青也察觉到了异常。在那个方向,瘴气的颜色似乎更深沉了一些,隐隐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波动。
“十丈到了!”木青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道。他凭借着对距离的精准把握,确认他们已经深入瘴气十丈。
然而,孙建却盯着那个传来悸动的方向,眼神闪烁。他能感觉到,那个东西,对他,对他的混沌元胚,极其重要!可能比他们之前得到的所有青木玄石加起来还要重要!
是就此退回,完成交易,保全自身和青木村?
还是冒险一搏,去探寻那让混沌元胚都为之悸动的机缘?
这个念头只在孙建脑中盘旋了一瞬,就被一股强烈的冲动所取代!修仙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与天争命!机缘就在眼前,岂能因畏惧风险而错过?
“再往前探一点!去那边看看!”孙建当机立断,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孙建!不可!”苏月急忙阻止,“十丈已到,约定完成!再往前,凶险难料!”
“前辈,三思啊!”木青也劝道。他们都已快到强弩之末。
“相信我!那里面的东西,对我们至关重要!可能是快速恢复的关键!”孙建目光灼灼地看着两人,“就探五十步!五十步内若无发现,立刻退回!”
看着孙建那坚定甚至有些疯狂的眼神,苏月知道再劝无用。她咬了咬银牙:“好!五十步!一步不多!”
木青见状,也只能握紧骨杖,坚定地站在孙建身边。
三人调整方向,朝着混沌元胚指引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前进。
这短短的五十步,比之前的十丈更加艰难。周围的瘴气仿佛变得更加粘稠,那股侵蚀心神的低语也越发清晰,如同魔音灌耳。脚下的泥泞中,甚至开始渗出一种漆黑的、散发着恶臭的粘液,具有极强的腐蚀性。
走了约莫三十步,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这里的瘴气变成了近乎墨黑的颜色,中央的地面上,赫然生长着一株奇特的植物!
那植物只有半尺来高,通体漆黑,形态如同一个扭曲挣扎的人影,没有叶片,只在顶端结着一颗龙眼大小、表面布满诡异螺旋纹路的暗紫色果实。果实周围,萦绕着一圈肉眼可见的、不断扭曲波动的黑色力场,将周围的五彩瘴气都排斥在外!
而那股令混沌元胚悸动的源头,正是这颗暗紫色果实!
“这是……‘幽冥噬魂果’?!”苏月看到那植物,瞳孔猛地一缩,失声惊呼,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传说中只生长在至阴至秽之地的魔物!它能吞噬生灵神魂,滋养自身,是炼制某些邪道魔丹的主药!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孙建也是心头巨震。他虽然不认识这果子,但能从其上感受到一股极其精纯却又无比邪恶的阴冥死寂之力!这股力量层次极高,甚至远超那五彩瘴气!他的混沌元胚传来的,是一种极度渴望,又带着一丝本能警惕的复杂意念。
混沌包罗万象,可衍生机,亦可容死寂!这幽冥噬魂果蕴含的至阴之力,对混沌元胚来说,既是剧毒,也是大补!关键在于如何炼化!
就在三人被这幽冥噬魂果吸引注意力的刹那,异变陡生!
“嘶嘶——”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鸣声从四周的瘴气中传来!只见数条碗口粗细、通体覆盖着五彩斑斓粘液、形态如同巨型蚰蜒的怪虫,从泥泞中猛地窜出,张开布满獠牙的吸盘口器,朝着三人闪电般扑来!
这些怪虫的气息,竟然个个都堪比筑基初期!它们显然是这幽冥噬魂果的守护者,或者说,是被这魔果吸引而来的寄生生物!
“小心!”木青大喝一声,星图骨杖横扫而出,璀璨的星辉如同利刃般斩向最近的一条怪虫!
“噗嗤!”
星辉斩在怪虫身上,竟然只是破开了它体表的粘液,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并未能将其斩断!那怪虫吃痛,发出更加尖锐的嘶鸣,攻势更猛!
苏月指尖月华凝聚,化作数道冰冷的月刃,斩向另外几条怪虫。月刃锋锐无匹,成功将两条怪虫斩断,墨绿色的汁液四溅,散发出刺鼻的腥臭。但那些汁液落在护体光幕上,竟然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孙建面对一条扑向自己的怪虫,根本没有硬抗的能力,只能狼狈地就地一滚,同时将体内仅存的混沌之气全部注入手中的青木玄石!
“嗡!”
青木玄石清光大盛,形成一个短暂的净化光环,将那怪虫稍稍逼退。但孙建也因此气血翻腾,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差点喷出,身体虚弱到了极点。
更多的怪虫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似乎无穷无尽,而且对法术攻击有很强的抗性!
“不能恋战!取果,然后突围!”孙建嘶吼道。他知道,再拖下去,他们三个都得交代在这里!
可是,那幽冥噬魂果周围的黑色力场一看就不好惹,而且还有这么多怪虫守护,如何取?
就在这时,孙建福至心灵,对着木青喊道:“木青,用星辰之力,攻击那果子上方的瘴气!尝试引动一丝谷外的星辰之力!”
木青虽然不明所以,但对孙建的命令执行不折不扣。他全力催动星图骨杖,一道凝练的星辉光柱冲天而起,并非攻击怪虫,而是射向幽冥噬魂果上方浓密的瘴气!
奇迹发生了!
或许是此地能量特殊,或许是星图骨杖本身的神异,又或许是巧合。那星辉光柱竟然真的短暂地穿透了层层瘴气,引动了一丝微弱的、来自天外的星辰之力!
虽然只有一丝,但那至阳至刚的星辰之力,与幽冥噬魂果的至阴至秽之力天生相克!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放入冰水,那幽冥噬魂果周围的黑色力场剧烈波动起来,变得极其不稳定!那颗暗紫色的果实也微微颤动,表面的螺旋纹路光芒明灭不定。
就是现在!
孙建眼中狠色一闪,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向前一扑,同时将手中那块一直在吸收、能量最为充沛的符文青木玄石,狠狠地砸向了那幽冥噬魂果!
他并非要用石头砸果子,而是要利用青木玄石中蕴含的、经过混沌之气初步炼化的、中正平和的能量,以及苏月刻画的净化符文,作为媒介,去触碰和收取那极度不稳定的魔果!
“嗡!”
青木玄石触碰到那不稳定的黑色力场,上面的净化符文瞬间亮到极致,与力场中的阴冥死寂之力发生了剧烈的冲突!石头表面迅速出现裂纹!
而就在这冲突的间隙,孙建的神识如同触手般探出,并非强行摄取,而是带着一股混沌包容的意蕴,轻轻裹住了那颗幽冥噬魂果!
混沌元胚疯狂震动,传递出强大的吸力!
那幽冥噬魂果微微一颤,似乎挣扎了一下,但在外界星辰之力干扰、内部力场不稳定、又被混沌意蕴包裹的情况下,竟是化作一道幽光,直接被吸入了孙建的丹田,悬浮在了混沌元胚旁边!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果实被取走的瞬间,那株漆黑植物迅速枯萎化作飞灰。周围那些疯狂攻击的怪虫,如同被抽走了力量源泉一般,动作瞬间僵直,然后发出凄厉的哀鸣,纷纷钻回泥泞之中,消失不见。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气喘吁吁的苏月和木青都有些愣神。
“快走!”孙建强忍着丹田内因为突然纳入幽冥噬魂果而传来的冰寒刺骨和剧烈冲突感,嘶声喊道。
三人不敢停留,沿着原路,拼命向外冲去。
来时举步维艰,归时更是险象环生。孙建几乎是被苏月和木青拖着走,他大部分心神都用在镇压丹田内的异动上,那幽冥噬魂果虽然被混沌元胚暂时束缚,但散发出的阴冥死气不断侵蚀着他的经脉和肉身,让他如同坠入冰窖,嘴唇发紫,身体不住地颤抖。
终于,在法力即将耗尽、护身光芒彻底黯淡的前一刻,三人猛地冲出了五彩瘴气的范围,重新回到了谷口!
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虽然依旧带着林间的湿气,但与瘴气中的污浊相比,简直如同仙酿。三人都是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而此刻,谷外围观的黑山城众人,早已被刚才谷内隐约传来的能量波动和怪虫嘶鸣惊得目瞪口呆。
当他们看到三人竟然真的活着从十丈深处退回,虽然狼狈不堪,孙建更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但确确实实是活着出来了!
巴图等人看向三人的目光,彻底变了,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敬畏。能深入瘴疠谷十丈并活着出来,无论用了什么方法,都足以证明他们的不凡!
狼鹫大巫祭深邃的目光落在孙建身上,尤其是感受到孙建身上那无法完全掩饰的、一丝新出现的阴寒死寂之气时,他眼中精光爆射!
他一步跨出,瞬间来到孙建面前,枯瘦的手掌如同鹰爪般抓向孙建的手腕,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一丝不容置疑:
“你在里面,得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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