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跑得棉帽带都飞起来，赶到场院时，县供销社李主任正蹲在墙根儿嗑瓜子，蓝卡其布中山装熨得笔挺，跟雪地里冻得跺脚的村民们形成鲜明对比。
李主任！杨靖哈着白气搓手，您大冷天儿来，快进屋喝口热糊粥。
李主任把瓜子皮往雪地上一弹：不喝虚的，听说你们牛场日下奶三十斤？
我带了二十张布票——换十斤奶，按月结。他掏出皱巴巴的笔记本划拉，布票紧俏，可够给全村妇女裁件夹袄了。
杨靖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奶多了喂猪也是喂，换布票能换盐换线，划算。
他刚要应，眼角瞥见老黄牛妻扒着场院篱笆冲他直摆手——牛的事儿更急。
李主任您稍坐！他赔着笑往牛棚跑，棉鞋踩得雪壳子响，我去去就来！
老黄牛妻正蹲在牛棚门口抹眼泪，冻红的手攥着团带稀便的草叶：杨靖啊，大黑昨儿拉了五回，花斑后半夜也开始了。
我把铡草机擦了三遍，新割的苜蓿晒了半宿，药面子灌了小半碗......她抽噎着拽杨靖袖口，可这稀屎就是止不住，要是传开来......
杨靖蹲下去摸大黑的鼻镜——温乎，没发烧；扒开眼皮瞧，也不浑浊。
系统提示突然在眼前闪红光：检测到反刍异常，建议使用【兽用益生菌】（稀有类，500积分），可调节肠道菌群。
他倒抽口凉气。
500积分够换半袋白面，够奶奶补三个月的钙片儿。
可牛场现在一天产奶顶过去三天，要是垮了......
婶子，您去把铡好的草抱两捆来。杨靖背过身翻系统商城，手指在键上悬了三秒，一咬牙点下去。
两包白色粉末落进掌心，他混在铡碎的苜蓿里，看大黑低头嚼了两口，这才拍拍老黄牛妻的背：明儿准保见效。
第二天天刚亮，老黄牛妻的大嗓门儿就炸醒了半屯子：杨靖！
杨靖！她踩着没系鞋带的棉鞋冲进院，棉袄前襟沾着草屑，大黑昨儿夜里拉了回干粪！
花斑也啃了半槽子草！
杨靖跟着她跑到牛棚，就见两头花奶牛正甩着尾巴抢食，牛槽里连草渣都没剩。
老黄牛妻突然跪下，膝盖压得雪壳子响：我男人当兽医那会儿，治牛病得翻三本《本草纲目》，您这药......
婶子快起！杨靖慌忙去扶，掌心触到她粗糙的手背，牛是咱屯的命根子，得有人护，也得有人记。他掏出怀里的小本子，往后夜巡添草的、给牛治伤的、清粪扫圈的——都记护牛积分，月底能换毛巾肥皂，要是攒多了......他故意拖长音，换包火柴也行啊！
围观的村民哄笑起来。
铁脑壳小舅挤到前头，眼镜片上蒙着白霜：我会记双栏账！
红笔记工分，绿笔记护牛分，月底拿算盘一对......他越说越兴奋，抄起半截木炭在墙上画格子，保证错不了！
杨靖瞧着小舅发亮的眼睛，心里踏实了几分。
可他没注意到，牛棚后头的草垛子晃了晃，马德海的通讯员二狗子缩着脖子跑远了。
当晚，小舅被喊到大队部。
马德海坐在火盆前抽烟，烟锅子在暗夜里明灭：你记那护牛分，是想让社员只听杨靖的？他把烟锅往桌上一磕，明儿起，绿账少记三户——就说系统乱了。
小舅的眼镜片地滑到鼻尖。
他想起马德海上次掀了老李家的菜窖，想起自己爹住院时马德海批的两斤红糖......喉结动了动：我......我改。
第三天刘会计核账时，钢笔尖地戳破了纸。小靖你看。他推了推老花镜，老黄牛妻守了七夜牛棚，绿账上才记3分；李瘸子修粪道三天，干脆没影。
杨靖捏着账本的手紧了紧。
他扫见王念慈抱着个蓝布包进来，眼珠一转：念慈，你把这包披上——他扯下自己的围巾给她系上，装成县供销社的验收干部，明儿带俩社员来突击查账。
王念慈憋着笑点头，蓝布包上的松江县供销社字样被围巾遮了半块。
验收那日，牛棚里挤得跟过年杀猪似的。
王念慈绷着脸翻账本，突然了一声：护牛咋写成护牛犬
小舅的脸瞬间白成雪壳子。
他攥着账本的手直抖，钢笔水蹭了满手背：我......我......
杨靖走上前，轻轻抽走账本。
他翻开夹着红纸条的那页，声音不大，却像敲在铜锣上：老黄牛妻七夜守棚，该记14分；李瘸子修粪道，该记9分——可有人怕大家记太清，给删了。
全场静得能听见牛嚼草的声音。
铁蛋姑摔了手里的喂料桶，抄起扁担就要冲：谁动牛场的账，我砸谁脑壳！
姑，您先消消气。杨靖按住她的扁担，转头看向小舅，你说，是谁让你改的？
小舅跪下，眼泪砸在结霜的地面上：是马支书......他说我要是不改，就不让我当记分员了......
人群炸开了锅。
老黄牛妻抹着泪把刚领的毛巾往怀里塞：我男人没白熬，这毛巾热乎！刘会计扶了扶眼镜，举着真实账本提高嗓门：今儿起，护牛积分明明白白记在墙上，谁都能查！
杨靖望着台下发亮的眼睛，系统提示在眼前浮起金光：【护牛积分】制度落地，解锁副业风控模块——可预警内部腐败行为。
他刚要说话，就听见场院外有人小声嘀咕：杨靖这新花样，看着是好......可保不齐哪天就翻船。
啥翻船？另一个声音接上，我家二小子夜巡护牛，换了块肥皂，比工分实在！
杨靖没回头。
他望着牛棚里正蹭老黄牛妻手心的小牛犊，又想起县城百货大楼后门，小金花娘刚接过的那双棉鞋——鞋底夹层里，铁骨棉裹着的东西，正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
风卷着雪粒子扑过来，杨靖紧了紧棉袄。
他知道，这新花样才刚开了个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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