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四年的深冬，洛阳宫的教坊司里暖意融融，炭火烧得正旺，映得戏台两侧的红灯笼愈发红艳。李存勖穿着件绣着大雁的胡服，正与伶人们排演《昭君出塞》。他扮成护送昭君的将军，手里挥舞着杆银枪，唱道：“朔风卷地雪漫漫，昭君出塞离长安……” 杨婆儿则穿着昭君的戏服，捏着嗓子应和，裙摆上的金铃随着舞步叮当作响，引得台边的伶人们阵阵喝彩。
忽然，内侍匆匆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气喘吁吁地喊道：“陛下！契丹遣使送国书来了！”
李存勖正唱到兴头上，闻言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没见朕正忙着吗？让他把国书放下，改日再说。”
“陛下，契丹使者说，国书必须当面呈给陛下，还说有要事相商。” 内侍小心翼翼地回道，生怕触怒了正在兴头上的皇帝。
李存勖皱了皱眉，把银枪往旁边一扔，对正在后台卸妆的史彦琼喊道：“史彦琼，你去把那国书拿来念念，念完了我们接着排戏。”
史彦琼闻言，赶紧从后台跑了出来，他刚扮完单于，脸上的油彩还没擦干净，显得有些滑稽。“陛下放心，臣这就去。” 他屁颠屁颠地跟着内侍去接国书，心里却有些发慌 —— 他连汉字都认不全，更别说契丹文了。
很快，史彦琼捧着个用桦树皮做的卷轴回来了，那便是契丹的国书。他站在戏台中央，清了清嗓子，打开卷轴一看，顿时傻了眼 —— 上面的契丹文弯弯曲曲的，像一群乱爬的虫子，他一个也不认识。
台下的伶人们都等着听国书内容，李存勖也催促道：“快念啊，别磨磨蹭蹭的。”
史彦琼急得满头大汗，忽然灵机一动，心想：反正陛下也看不懂契丹文，我随便编几句糊弄过去就是了。他清了清嗓子，故意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大声念道：“契丹国主致书大唐皇帝陛下，久闻大唐繁华，美女如云，特遣使前来，愿献美女百名，以结两国秦晋之好……”
“哦？有这等好事？” 李存勖一听，顿时喜上眉梢，拍着大腿笑道，“还是契丹国主懂事！史彦琼，你告诉那使者，朕准了，让他把美女赶紧送来！”
伶人们也跟着起哄，杨婆儿笑着说：“陛下，有了这些契丹美女，咱们又能排新戏了，就叫《契丹公主入唐记》，肯定好看！”
就在这时，翰林院学士冯道匆匆赶来，他是朝中少数懂契丹文的人之一。听闻史彦琼正在宣读契丹国书，赶紧上前喊道：“陛下，不可！史彦琼不懂契丹文，怕是念错了！”
李存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不耐烦地说：“冯学士来得正好，你听听史彦琼念得对不对。”
冯道接过国书，仔细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沉，最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颤声说道：“陛下！史彦琼完全念反了！这国书写的是，契丹已攻克幽州，要求我大唐割让幽州六州，否则便要挥师南下，直取洛阳！”
台下顿时一片死寂，伶人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谁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史彦琼吓得 “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陛下饶命！臣…… 臣不是故意的，臣实在是不认识契丹文啊！”
李存勖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他盯着冯道手里的国书，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史彦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史彦琼的肩膀说：“你这戏文编得比真事好听！” 他转头对冯道说，“不就是想要幽州六州吗？朕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等朕排完这出戏，再派兵去把幽州夺回来就是了。”
冯道急得满脸通红，上前一步说道：“陛下！契丹兵强马壮，我军士气低落，若不赶紧想办法应对，后果不堪设想啊！”
“冯学士多虑了。” 李存勖不以为意地说，“当年朕在柏乡之战，以少胜多，大败梁军，还怕一个小小的契丹？” 他拿起旁边的银枪，挥舞了几下，“等朕演完这出《昭君出塞》，就亲自带兵出征，定能把契丹打回老家去！”
伶人们赶紧附和，景进笑着说：“陛下英明神武，定能旗开得胜，到时候咱们再排一出《陛下破契丹》，让天下人都知道陛下的威风！”
冯道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他望着李存勖那张被戏文迷了心窍的脸，知道再多说也无用，只能长叹一声，摇着头退到了一边。
契丹使者在宫门外等了许久，不见皇帝召见，只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和锣鼓声，气得脸色铁青，拂袖而去。他回去后，把在大唐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契丹国主，契丹国主听后，认为李存勖昏庸无能，更加坚定了南下的决心。
几日后，契丹大军果然挥师南下，连破数城，直逼洛阳。李存勖这才慌了神，赶紧下令出兵迎敌，可将士们早已对他失去了信心，士气低落，毫无战斗力，节节败退。
教坊司的戏台前，李存勖还在排演《昭君出塞》，只是他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焦虑。史彦琼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想说些什么，却被李存勖瞪了一眼，吓得赶紧退了回去。
此时的李存勖才明白，史彦琼编的戏文再好听，也改变不了眼前的危局。可一切都太晚了，他亲手将大唐推向了深渊，而那出还没排完的《昭君出塞》，也成了他荒唐人生的最后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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