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敏功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陶成道,脑子里一片空白。
陶成道说的这些东西,《说明书》上根本就没有啊!
这个疯子……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而朱元璋看向陶成道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审视。
他原本并不喜欢陶成道。
却没想到,这居然也是个人才!
一居然能将这些要领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他的声音,不禁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最后一题!”
“若在空中,火口熄灭,备用火石亦无法点燃,球囊出现破损,又遭遇强风,此时当如何自救?”
这个问题,问得所有人都心头一紧。
这几乎就是宣判了死刑!
王敏功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明书》上确实写了这几种情况的应对方法,但同时出现,那解决之法,几乎等同于听天由命!
然而,陶成道却依旧平静。
他甚至闭上了眼睛,仿佛在感受着那想象中的绝境。
片刻后,他睁开眼,目光清澈如洗。
“陛下,此题无解,亦有解。”
“说!”
朱元璋向前踏出一步,声如洪钟。
“无解,是因人力有时而穷,天威难测。”
“有解,则在人心。”
陶成道伸出一根手指。
“其一,在升空之前,便要将最坏之境况,告知所有同乘之人。生死与共,方能临危不乱。”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其二,球囊之内,尚有余温。即便球囊破损,会不断下降,却非即刻坠落。此间,便是生机所在。”
“此时,主事之人,不可有丝毫慌乱。需立刻判断高度、风速、风向,利用球囊最后一点浮力,如驾驭无帆之舟,尽力操控方向,寻找下方有无江河、湖泊、密林等可缓冲之地。”
“最后……”
陶成道的声音顿了顿,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将身上所有重物抛下,以求片刻之缓。而后,听天命,尽人事。”
“若能落于水中或林间,或有一线生机。”
“若下为山石平地,则……粉身碎骨,亦无怨尤。”
他说完,整个空地上一片死寂。
针落可闻。
王敏功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他输了。
输得体无完肤。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陶成道的差距,不在于记性,而在于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那是一种面对未知,面对死亡时,依旧能够保持绝对理智与清醒的强大心智!
朱元璋看着陶成道,久久没有说话。
“好!”
朱元璋仰天大笑,声震四野。
“好一个听天命,尽人事!”
他走到陶成道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下试飞,由你主理!”
“王敏功,为副手,一切听从陶成道指挥!”
“臣……遵旨!”王敏功挣扎着爬起来,声音略显苦涩,可也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钦佩。
陶成道向朱元璋一揖,随即转身,走向了那个巨大的热气球。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痴狂的光芒,那是一种即将触碰到天空,拥抱梦想的炙热。
朱元璋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的豪情壮志,如同那即将被点燃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
“轰——”
一声闷响,巨大的火口猛地喷出一道丈余长的赤色烈焰。
咆哮声如巨兽苏醒,在空旷的场地上激起回音。
原本瘫软如一滩烂泥的巨大球囊,像是被瞬间注入了蛮横的生命力。
它开始鼓胀,颤动,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它那遮天蔽日的头颅。
空气中,桐油燃烧后的独特气息,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王敏功站在吊篮的另一侧,双手死死抠着藤条编织的篮筐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手心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的视线,仿佛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黏在那一团不断升腾、扭曲的火焰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似乎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而他身边的陶成道,却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
他的身姿挺拔如松。
偶尔伸出手,微调一下火口的阀门,动作精准而稳定,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他的眼神专注,沉静,仿佛眼前这头择人而噬的火焰巨兽,不过是他掌中的一只温顺羔羊。
陶成道的镇定,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外界的喧嚣与内心的恐惧隔绝开来,让王敏功那颗狂跳的心,竟也奇迹般地,稍稍安稳了半分。
不远处的高台上,朱元璋负手而立。
他仰着头,望着那个即将挣脱大地束缚的庞然大物,龙袍下的指节,早已攥得发白。
他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那微微颤抖的胡须,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与紧张。
刘伯温与李善长分立其后,两位开国文臣之首,此刻也忘了言语,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终于。
当巨大的球囊膨胀到极限,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绷紧声后——
整个吊篮,猛地一震!
脱离了地面!
离地一寸。
离地一尺。
离地一丈!
“飞……飞起来了!”
周围的工部官员和宿卫禁军,爆发出一阵再也压抑不住的惊呼!
朱元璋袖中的拳头,骤然握紧!
他的双目之中,迸射出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混杂着野心、渴望与征服的火焰!
吊篮中。
王敏功只觉得脚下猛地一空,仿佛踩塌了万丈悬崖。
整个人下意识地向后一缩,狼狈地跌坐在吊篮底部。
他惊恐地向下望去。
地面上的人影,正在飞速地变成一个个渺小的黑点。
宫殿的琉璃瓦,在他眼中,也渐渐变得如同孩童的玩具。
那种悬于高空,四肢百骸无所依凭的巨大恐惧感,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
天旋地转!
就在此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横风,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拍在了巨大的球囊之上!
整个吊篮,瞬间被甩得剧烈摇晃起来!
“啊——!”
王敏功失声尖叫,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再次变得惨白如纸。
他的眼角余光,骇然瞥见!
那根连接着主火口的油管,因为这蛮横的晃动,接口处,竟然渗出了一丝油渍!
更可怕的是,那团核心的火焰,猛地闪烁了一下,变得极不稳定,忽明忽暗!
是祸躲不过!
之前那道宣判死刑的考题,难道此刻就要应验?!
“王敏功!”
一道声音,不大,却如同一柄冰冷的尖刀,瞬间刺破了他所有的恐惧与慌乱。
是陶成道!
王敏功猛地抬头,几乎是本能地看向那个男人。
陶成道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慌乱。
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
那不是强作镇定。
那是一种源于绝对掌控的自信。
仿佛眼前的夺命险情,在他眼中,不过是一道早已计算好的小小参数。
“左侧备用油阀!”
陶成道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容置疑。
“开一成!”
王敏功猛地打了个激灵,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已经遵从了指令。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备用油料的开关前,用尽全身力气,稳住颤抖的手,按照陶成道的指示,将阀门拧开了一丝缝隙。
“嘶——”
一股新的油料流入火口。
那原本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火焰,瞬间暴涨,重新变得稳定而有力!
吊篮剧烈的晃动,也随着球囊内热气的重新充盈,奇迹般地减弱,最终恢复了平稳。
“呼……呼……”
王敏功瘫在吊篮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上下,早已被冷汗彻底湿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抬起头。
看着那个依旧在从容操控着一切,甚至还有闲暇记录着风向与高度的陶成道。
他心中的那一丝钦佩,此刻,已经轰然塌陷,而后,重塑为一种近乎仰望的敬畏!
这才是真正的“知行合一”!
热气球在空中平稳地盘旋了一盏茶的功夫。
而后,在陶成道的精准操控下,数次点火,数次减速,如同一位老练的船夫驾驶小舟,稳稳地靠向码头。
“砰。”
一声轻响。
巨大的吊篮,分毫不差地,落回了出发时的原点。
“好!太好了!”
朱元璋再也按捺不住,大步流星地冲了上来,一把抓住吊篮边缘。
他仰头看着陶成道,眼中满是炽热的赞许。
“明日!朕要让这‘天灯’,升于金陵城之上!”
“朕要让全城的百姓,要让天下人,都亲眼看看我大明的仙家手段!”
他用力地拍着吊篮,声音洪亮,震彻四野。
“待明日功成,朕重重有赏!”
……
与工部这边的热火朝天不同。
国子监附近的一处僻静宅院内,气氛却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房间里,烛火摇曳。
昏黄的光,将一张张文士的脸,映照得阴晴不定。
为首之人,正是当朝大儒,国子监祭酒,衍圣公孔克仁。
突然,一名年轻的儒生踉跄着从门外闯了进来,脸色苍白,气息紊乱,像是见了鬼一般。
“山长……诸位先生……”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尖锐。
“成了!”
“那……那个妖物,那个会飞的灯笼……真的飞上天了!”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原本还算平静的屋子里,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和茶杯失手落地的脆响。
“此话当真?!”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儒生,扶着桌案,颤声问道。
“千真万确!学生亲眼所见,看得清清楚楚!那巨大的妖物,升到了比城墙还高的地方,还在天上飘了一阵,然后……然后又平平安安地落了下来!”
“完了……”
有人双目失神,颓然坐倒,口中喃喃自语。
孔克仁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手中的青瓷茶杯,被他捏得“咯吱”作响,一道道裂纹,正在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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