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朱元璋。
就连刚才还梗着脖子,一脸不服的朱棣,此刻也愣住了。
他满脸困惑。
用盐、茶、铁锅当刀?
怎么当?
这玩意儿,能砍人脑袋吗?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绝世剑客,突然听人说,路边的一根野草,威力比他手里的青锋剑还大。
第一反应不是相信,而是荒谬。
以及一种被颠覆了认知的茫然。
马皇后则是若有所思,“经济战争”肯定是李先生教给标儿的。
认识李先生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她也多少了解李先生的性格。
李先生虽然掌握了“燧发短铳”等各种强大的武器,但他本人不喜欢直接动用武力。
他更喜欢“上兵伐谋”,通过各种手段,在尽可能不动用武力的情况下,解决敌人。
就像上次把朱亮祖拉下马。
这个“经济战争”,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子,但方式应该是一样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一旁的常遇春虽然没有马皇后想得那么多,
但他第一时间意识到,这绝对是一种最高境界的兵法!
于是,忍不住走近一步,竖起耳朵,不想遗漏接下来的任何一个字!
朱标看着眼前各种不同的表情,笑了。
不愧是大哥传授的“仙法”!只是说出了名字,就产生了这么强的冲击力。
嗯,得给这套仙法取个厉害霸气的名字,该叫什么呢……“宏观调控神术”?不行,太普通了……
“大哥,你……你就别卖关子了!”
朱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朱标的思绪,作为一个直肠子,他脑子里那根弦最简单,也最先绷不住。
他挠着头,满脸都是急切。
“啥叫经济战争啊?咋就成了一把刀了?你快给我们说明白点!”
其他人也纷纷投来催促的目光,尤其是朱元璋,那眼神,恨不得把朱标脑子里的东西直接抠出来。
朱标见状,只能继续说道:“爹,几位弟弟,你们先别急。”
朱标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我先问你们,我们打仗,是为了什么?”
“那还用问?”朱棣抢着答道,“当然是为了赢!为了杀光敌人,让他们屈服!”
“说得对,是为了让敌人屈服。”朱标点了点头,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杀戮,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既然如此,那流血的战争,是战争。不流血的战争,同样也是战争。”
他环视众人,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
“通过贸易,让草原部落在盐、茶、铁器这些活命的根本上,对我们产生无法摆脱的依赖!”
“进而,我们可以随意拿捏他们的命脉,让他们兴,他们就兴;让他们亡,他们就亡!”
“这,就是‘经济战争’!”
“其威力,远比你们想象的,更加可怕!”
朱标的话,掷地有声。
可听在朱棣耳朵里,却依旧像是天方夜谭。
“大哥!你这是痴人说梦!”
朱棣还是不服,“草原上的蛮子是凶残,但他们不傻!他们怎么可能轻易让我们拿捏住命脉?”
“没错!”朱元璋也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虽然没明说,但显然是站在朱棣这边的。
“文儿,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看着朱标,眼神里带着一丝长辈对晚辈的审视和敲打。
“盐、茶、铁器,草原人确实离不开。可他们也不是没了这些东西,就活不下去。”
“这上千年来,朝廷时开时禁,他们不也活下来了?无非是日子过得苦一些罢了。”
“想靠着这几样东西,就彻底控制他们,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是朱元璋作为一名从底层杀出来的开国皇帝,对人性最深刻的洞察。
想靠贸易控制人?
别逗了!
只要饿不死,人就能想出一百种法子活下去。
草原上的那些蛮子,更是如此。
他们就像是草原上的狼,生命力顽强得很。
你断了他们的盐,他们可以去寻找盐碱地,甚至吃盐土。
你断了他们的茶,他们可以做酸酪、找野菜来解腻。
你断了他们的铁锅,他们可以用陶罐,可以用石头烤肉。
你想用这个就彻底锁死他们?太天真了!
(标儿呀标儿,你还是年轻啊,这套理论太理想化了。草原人,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就被控制?)
朱元璋心里暗暗摇头,对朱标的这套理论,已经下了“不可行”的判决。
然而,面对众人质疑,朱标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动摇,反而露出了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
那笑容,看得朱元璋都开始动摇了。
这小子,怎么一点都不慌?
难道他还有什么后手?
只听朱标不疾不徐地反问道:“父亲,你们可曾听过‘管仲买鹿制楚’的故事?”
管仲?
这个名字一出来,朱元璋的眉头就是一皱。
春秋时期那位辅佐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名相,他小时候没读过书,但当了皇帝后就一直在扩充自己的知识面,各种史书自然是他重点研读的,当然知道管仲这个人。
可是……买鹿制楚?
这是什么典故?
他搜肠刮肚,把他知道的关于管仲的所有事迹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没想起这么一出。
不只是他,朱棣、朱樉、朱棡,包括旁边的常遇春,全都一脸茫然。
他们只知道管仲会治国,会打仗,可从没听说过他还会“买鹿”。
买鹿,跟制服一个国家,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事,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看着众人茫然的表情,朱标知道,他的第一个“炸弹”,已经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说书人般的语气,缓缓道来。
“这个典故出自《管子·轻重戊》。”
“当年,齐国强大,但南方的楚国也不弱,一直不服齐国的霸主地位。管仲便对齐桓公说,要攻打楚国,不必动用一兵一卒。”
“他派人,以极高的价格,在楚国境内大肆收购活鹿。”
朱元璋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
高价收购?
这词儿,有点耳熟啊。
“楚国的百姓一听,抓一只鹿就能卖大价钱,比辛辛苦苦种一年地赚得还多,于是纷纷放下锄头,漫山遍野地去抓鹿。”
“楚国的君主,也觉得这是个发财的好机会,甚至鼓励百姓去抓鹿,好卖给齐国,充实国库。”
朱标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
朱元d璋、朱棣等人,已经听得入了神,他们隐隐感觉到,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慢慢展开。
“一年之后,楚国全国上下,几乎无人种地,田地大片荒芜,国库里倒是堆满了卖鹿换来的钱。”
“而就在此时,管仲下令,齐国关闭边境,停止收购活鹿,并且不再向楚国出售一粒粮食。”
“轰!”
这一番话,仿佛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朱元璋等人的心头!
他们瞬间明白了!
楚国人手里攥着大把的钱,可他们的田里,没有粮食!
他们的国库是满的,可他们的粮仓,是空的!
钱,能当饭吃吗?
不能!
“结果……”朱标的声音变得冰冷。
“楚国粮价飞涨,百姓哀鸿遍野,饿殍满地。就算他们有再多的钱,也买不到一粒米。最后,楚国不用齐国一兵一卒攻打,便主动向齐国称臣纳贡,以求换取粮食活命。”
“一只小小的鹿,一场看似双赢的买卖,兵不血刃,就让一个强大的国家,跪地求饶。”
朱标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一字一句地问道:“父亲,现在你们还觉得,这‘买卖’,只是一场简单的‘买卖’吗?”
朱元璋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
他那张被风霜刻满沟壑的脸,先是煞白,随即涨得通红!
这哪里是买鹿?
这分明就是用钱,去挖断一个国家的根!
粮食!
一个国家的根,就是粮食!
管仲用一个看似荒谬的“高价鹿”,引诱楚国人,亲手砍断了自己国家的根!
狠!
太他娘的狠了!
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方法,比千军万马的冲杀,还要毒辣百倍!
朱棣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引以为傲的武力,他信奉的“铁与血”,在这样鬼神莫测的手段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他第一次感觉到,战争,原来还可以这样打!
然而,还没等他们从“买鹿制楚”的巨大冲击中回过神来。
朱标,又抛出了他的第二个,第三个“炸弹”。
“这样的阳谋,管仲用过不止一次。”
朱标的声音,像是一把重锤,一锤接着一锤,敲打在众人的心上。
“他还用过‘衡山之谋’。他派人去衡山国,高价收购他们的兵器。衡山国君臣以为齐国人傻,钱多,便发动全国百姓,日夜不停地炼铁造兵器,卖给齐国。”
“结果,农具没人造了,田地再次荒芜。等到齐国停止收购,断绝粮食贸易,衡山国不战自溃。”
“他还用过‘服帛降鲁梁’。他让齐桓公和大臣们都穿上鲁国和梁国生产的丝绸,故意抬高价格。鲁、梁两国的百姓见状,也纷纷放弃农业,去种桑养蚕,织造丝绸。”
“十三个月后,齐国突然宣布,全国上下不再穿鲁、梁的丝绸,并断绝了与他们的所有贸易。鲁、梁两国,经济瞬间崩溃,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只能归附齐国。”
三个故事。
三个如出一辙,却又让人不寒而栗的阳谋。
一个接一个,砸在朱元璋父子和常遇春的心头。
朱元璋、朱棣、朱樉、常遇春……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原地,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撼。
他们终于明白了。
原来,看似平平无奇的“买卖”二字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可怕的,足以灭国亡种的杀机!
就在这压抑的沉默中,朱标缓缓开口,打破了僵局。
“父亲,几位弟弟,管仲的法子虽妙,但我们不能直接生搬硬套。”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所有人的心神都为之一荡。
朱标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回到李去疾身上,见到李去疾面带微笑,冲自己点头,知道这是大哥在认同自己的话,
于是,语气沉稳地继续说道:“大哥曾教导我,凡事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买鹿也好,买兵器也罢,都只是手段。”
“管仲的‘经济战争’,之所以能百试不爽,其核心,只在于拿捏住了人性的一个弱点。”朱标顿了顿,缓缓吐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朱元璋脑中的某道枷锁。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猛地爆出一团精光!
贪婪!
是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他朱元璋自己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太懂这其中的道理了!
可朱棣还是没转过弯来,他皱着眉头,一脸的困惑:
“大哥,草原上那些蛮子,大都穷得叮当响,只有牛羊马匹,我们要只能和他们做生意?难不成我们去高价买他们的羊,让他们没马骑?”
朱标闻言,非但没反驳,反而笑了。
“四弟,被你说中关键。”
他的声音深沉起来。
“我们不需要他们放弃放牧。”
“我们只需要……让他们为我们大明放牧!”
轰!
这句话,比之前那三个故事加起来的冲击力还要巨大!
朱元璋的身子猛地一震,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为我们大明放牧?
这……这是何等霸道,何等阴狠的念头!
朱樉这个直肠子,挠着头,瓮声瓮气地嘟囔了一句:
“大哥,啥叫为咱们大明放牧啊?难道咱们派人去他们草场上,指着牛说这头是咱们的,指着羊说那头也是咱们的?那他们还不跟咱们拼命?”
这句憨话,倒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了几分。
朱标被自己二弟逗笑了,耐心地解释道:“二弟,当然不是去抢。”
“你想想,盐、茶、铁锅,这些东西的根子,是不是牢牢攥在我们手里?”
“而他们手里有什么?马匹、牛羊、皮毛。”
“我们可以跟他们做买卖。但是,这买卖的规矩,得由我们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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