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潭水透着刺骨的凉意,沈少卿蹲在潭边,看着水面倒映出的自己——一身粗布短打,头发用布带束起,脸上沾着泥灰,活像个寻常的采药人。三日前他接到密报,说莲教余党在潭底的溶洞里藏了批兵器,便借着采草药的由头,独自来了这凤鸣山。
潭边的芦苇丛突然动了动,沈少卿猛地按住腰间的短刀,却见个穿灰袍的老者背着药篓走出来,须发皆白,手里还捏着株刚挖的何首乌。
“后生,也是来采药的?”老者声音沙哑,眼神却清亮,扫过沈少卿的药篓,“这潭边的断肠草虽能入药,却毒性剧烈,没拿捏好分寸,会出人命的。”
沈少卿松了口气,起身拱手:“老丈说得是,晚辈也是听人说这潭边有罕见的冰晶草,特来碰碰运气。”他这话半真半假,冰晶草确实生长在寒潭附近,而溶洞的入口,就藏在潭水最深处的暗礁后。
老者闻言笑了,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冰晶草要等月圆夜才露头,你这时候来,哪找得到?”他往潭里啐了口唾沫,“不过这潭水倒是养人,二十年前我在这儿救过个女子,也是来采药的,掉进潭里差点没上来,救上来时手里还死死攥着株冰晶草,说要给她儿子治心悸。”
沈少卿心头一动:“老丈还记得那女子的模样?”
“记不清了,就记得她手腕上戴着个银镯子,刻着朵梅花。”老者捡起块石子扔进潭里,涟漪荡开,“后来听说那女子没过多久就没了,可怜得很,她儿子好像才几岁,抱着她的牌位哭了三天三夜。”
银镯子刻梅花……沈少卿的指尖微微颤抖。母亲的遗物里,正有只这样的镯子,只是他从未想过,竟能在这里听到关于它的故事。
“老丈可知那女子是哪家的人?”
老者摇头:“只听她说姓沈,住城里。”他忽然指着潭中央,“你看那处冒泡的地方,底下就是溶洞,当年我救那女子时,她就是从那儿被冲出来的。”
沈少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潭中央果然有串细密的气泡,正源源不断地往上冒。他不动声色地将药篓往岸边挪了挪,笑道:“老丈懂的真多,晚辈佩服。”
“活了大半辈子,就守着这山,哪能不懂?”老者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不过这溶洞邪乎得很,前几日我见几个黑衣人往里面搬箱子,看着像是兵器,还听他们说什么‘莲尊’,要在月圆夜动手。”
沈少卿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莲尊?是什么大人物?”
“谁知道呢,”老者往潭边退了退,“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敢掺和,后生,你也早点下山吧,这山里,夜里不太平。”说罢,背着药篓慢悠悠地往山坳里走去,背影佝偻,却走得稳当。
待老者走远,沈少卿立刻脱了外衣,露出里面的水靠。他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寒潭。
潭水冰冷刺骨,他咬紧牙关往气泡处游去。果然,暗礁后有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往里望去,黑漆漆的深不见底。他摸出腰间的火折子,借着微光往里走。溶洞里很干燥,岩壁上渗出的水珠滴落在石笋上,发出“滴答”的声响,像在数着时间。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前方忽然传来说话声。沈少卿贴着岩壁躲好,只见几个黑衣人正往石台上搬箱子,为首的正是莲教的左护法,脸上那道刀疤在火光下格外狰狞。
“尊主说了,这批兵器务必在月圆夜运出,配合城外的弟兄,一举拿下知府衙门!”左护法踹了脚旁边的箱子,“谁要是出了岔子,别怪我心狠!”
“护法放心,”旁边的教徒谄媚道,“这溶洞只有我们知道,连那守山的老东西都不知道具体位置,绝出不了错。”
沈少卿屏住呼吸,正想退出去报信,却听见左护法冷笑:“那老东西?二十年前就该让他闭嘴,若不是当年他多管闲事,救了那姓沈的女人,哪有后来这么多麻烦!”
沈少卿的脚步顿住了。守山的老东西……救了姓沈的女人……难道刚才的老者,就是当年救母亲的人?而母亲当年拼死采冰晶草,竟是为了给他治心悸?
“可惜那女人还是死了,”另一个教徒接口,“她儿子也成了丧家犬,不足为惧。”
左护法狠狠啐了口:“别大意!那小子现在跟着新科状元,听说还挺得重用。不过也没关系,等我们占了知府衙门,第一个就宰了他,让他跟他娘一样,死在这凤鸣山!”
沈少卿只觉得一股血气冲上头顶,握着短刀的手青筋暴起。原来母亲的死,根本不是意外!是莲教的人在背后捣鬼!
他强压下立刻冲出去的冲动,知道现在硬拼只会坏事。趁着黑衣人转身搬箱子的间隙,悄然后退,沿着来路往洞口游去。
刚浮出水面,就见潭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刚才的老者,手里还拿着件干爽的粗布褂子。
“后生,快穿上吧,别冻着。”老者将褂子递给他,眼神温和,“都听见了?”
沈少卿接过褂子披上,暖意顺着布料蔓延开来,他点了点头,声音因激动而沙哑:“老丈……”
“我姓秦,你喊我秦伯就好。”老者在潭边坐下,捡了块扁平的石子打水漂,“二十年前我救你母亲时,她怀里就揣着给你治病的方子,说你天生心悸,非冰晶草不能治。后来她被莲教的人逼死,我就一直在这山里守着,就怕他们再来害你。”
沈少卿望着他,忽然明白过来:“您一直在暗中护着我?”
秦伯笑了,石子在水面跳了三下才沉下去:“你母亲当年托我照看你,说若有一天你来了凤鸣山,就让我把这个给你。”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半块玉佩,刻着“平安”二字。
沈少卿将玉佩握在手心,温润的玉质仿佛还带着母亲的温度。另一半玉佩,他认得,正躺在母亲的梳妆盒里。
“月圆夜他们要动手,我这就回城报信。”沈少卿站起身,眼神坚定。
秦伯拉住他,从药篓里翻出株冰晶草,叶子上还挂着露珠:“带上这个,治你的病。你母亲的心意,不能白费。”
沈少卿接过冰晶草,指尖触到叶片的冰凉,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在他心悸发作时,抱着他哼歌谣,说等他好了,就带他来凤鸣山看寒潭。原来她早就想带他来这里,想告诉他真相。
“秦伯,多谢您。”他郑重地作揖,“等料理了莲教的人,我再回来陪您说话。”
秦伯挥了挥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林里,才缓缓站起身,望着潭水深处,喃喃道:“姑娘,你儿子长大了,跟你一样,是个有血性的好孩子。”
秋风掠过潭面,吹起层层涟漪,像谁在水面绣了朵无形的花,温柔而坚定,一如多年前那个拼死采药的女子,和如今这个决心复仇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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