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节气的雨，是带着灵谷清甜的。细密的雨丝织成帘，裹着归安院的青砖黛瓦，守脉藤喝足了水，新抽的藤蔓像翡翠色的绸带，顺着房檐往上爬，叶片上的绒毛沾着水珠，在晨光里闪得像撒了把碎钻。陈凡站在廊下看藤，忽然发现最粗的那根老藤上，缠着片半旧的黄符纸——是去年冬至安安画的守岁符，边角被风雨磨得发毛，朱砂画的墟门印记却愈发鲜亮，像渗进了藤皮里，与藤蔓的绿意融成了一体。
“这符跟藤长一块儿了！”阿刀扛着锄头从菜园回来，裤脚沾着泥点，鞋边还挂着片草叶，“今早浇菜时见它在藤上晃，想摘下来收着，谁知符纸一扯，藤叶就蔫了半片，跟扯着藤的筋似的，赶紧松了手。”
陈凡伸手碰了碰符纸，指尖传来细微的震颤，像摸到了跳动的脉搏。符纸与藤蔓的连接处，正有淡金色的灵力缓缓流动，顺着藤纹爬向根部，与地脉的气息缠在一起。他突然想起昆仑墟玉简里的记载：“符契于脉，心意相通，方得永生”，原来孩子们纯粹的心意，真能让一张普通的符纸，与地脉同生，永远鲜活。
学堂里，烛火明亮，林岚正用守脉藤的汁液调新的朱砂。翠绿的汁液滴进朱红的碗里，立刻晕开碧色的纹路，像极了土里蔓延的守脉藤根须，灵动又鲜活。“龙组刚送了批新符纸，你看这纸的质地。”她举起一张纸对着光，纸纤维里嵌着极细的银丝，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是用东海蜃龙的蜕壳磨成粉掺进去的，能引水灵，画出来的符能传声传影。”
安安踮着脚，够着桌上的朱砂碗，小手刚碰到碗沿，就不小心碰翻了旁边的砚台。墨汁泼在新符纸上，却没像往常那样晕开，反而顺着银丝聚成个小小的墨团。更神奇的是，墨团里竟浮出个模糊的影子——是西北祭坛的听石蝉，正趴在石碑上振翅，翅声透过墨团传出来，细得像蚊蚋叫，却清晰可闻。
“它在说什么？它在叫！”安安把耳朵贴在符纸上，听了一会儿突然拍手，眼睛亮得像星星，“它说祭坛的石缝里，长出了新的灵谷苗！好多好多，绿油油的！”
林岚眼睛一亮，赶紧取来灵力记录仪。仪器刚靠近符纸，屏幕上就跳出一段平稳的波形，与去年在西北祭坛记录的玉脉波动完全吻合，只是频率更活泼，像带着雀跃的笑意。“是‘符语’！”她激动地在纸上记录，笔尖都有些发颤，“墨汁里混了守脉藤的汁液，又沾了蜃龙丝的水灵，竟成了能传声传影的符！这是守脉人与玉脉沟通的新法子！”
消息传到厨房时，张婶正蒸着灵谷面的馒头，蒸笼里冒出的白汽裹着麦香，漫了满院。她听说新符纸这么神奇，找出块干净的符纸，用筷子蘸着温热的面汤，在纸上画了个小小的灶台，又在旁边画了只圆滚滚的巡山兽——傍晚收工时，去后山给巡山兽送食物的年轻人慌慌张张跑回来报信，说母兽的窝里，干草上竟凭空多了个面捏的小兽，跟符纸上画的一模一样，还带着淡淡的面香。
“这符还成了‘传物符’？”陈凡捏着面兽看，面里混的灵谷粉在掌心微微发烫，带着股温暖的灵气，“张婶您这手艺，比符咒还神，画啥能成啥。”
张婶笑得皱纹都挤在了一块儿，手里的面杖捣得案板“咚咚”响，面团在她手里很快变成了一个个圆馒头：“哪是什么神，不过是想着那畜生带着三只小崽辛苦，天又冷，诚心盼着它们能吃顿热乎的、饱的。心意到了，大概就成了。”
夜里，归安院的守脉藤突然躁动起来。所有的藤尖都朝着西北方向弯曲，叶片“哗哗”作响，像无数只小手在急切地挥舞，传递着什么紧急的消息。陈凡披衣跑到廊下，只见缠在老藤上的旧符纸突然亮起红光，与学堂里的传声符遥相呼应，符纸上的墨团里，听石蝉的影子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它爪下的石碑在震动，石缝里的灵谷苗正被什么东西啃噬，叶片都被咬得残缺不全。
“是噬脉兽的余孽！它们没彻底消失，在报复！”林岚迅速铺开新符纸，用调好的守脉藤朱砂，飞快地画下镇灵诀，符纸上的纹路刚画完就亮起金光，“听石蝉在求救！它快撑不住了！”
符纸刚画完，就被巡山兽用嘴叼走。母兽纵身跃上墙头，后腿的肌肉绷紧，带着股悍劲，三只小兽紧随其后，像三道黑色的闪电，很快消失在夜色里。陈凡抓起铁剑想追，却被拄着拐杖的老妪叫住。
“用这个。”老妪递来一个深蓝色的布包，里面是阿秀当年绣幡旗时剩下的丝线，丝线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摸起来却很结实，“这线沾过咱们三代守脉人的血，绣过解缚咒，也镇过邪祟，比任何符咒都管用，你带上它。”
陈凡将丝线缠在剑穗上，刚跨出门，就见院中的守脉藤突然疯长，藤蔓交织成一道绿色的桥，从归安院的墙头直通向西北方向的夜空，藤上的旧符纸纷纷亮起红光，像一串引路的灯笼，照亮了前行的路。玉蝉从槐树上飞下来，落在他的肩头，尾端的玉光顺着藤蔓流淌，给绿色的桥镀上了一层金边，驱散了夜里的寒气。
西北祭坛的景象比预想的更糟。十几只半大的噬脉兽正围着灵谷苗撕咬，黑色的皮毛上沾着绿色的汁液，凶神恶煞；听石蝉被一只最大的噬脉兽按在石碑上，翅尖都流出血来，鸣声微弱，却还在挣扎着保护灵谷苗。巡山兽冲进去撕咬，却被兽群围攻，母兽的后腿被咬伤，渗出的血滴在地上，竟让石缝里钻出更多的守脉藤，像绿色的锁链，缠住了噬脉兽的腿，限制了它们的动作。
“用丝线缠符！”林岚甩出缠满银线的镇灵诀符，丝线遇风瞬间展开，化作一张大网，网眼上的墟门印记亮起金光，竟将噬脉兽身上的邪气一点点吸出来，凝成黑色的水珠，落在灵谷苗上。神奇的是，苗儿非但没枯萎，反而“噌”地窜高了半尺，叶片上的纹路化作细小的金色剑影，刺向兽群，疼得噬脉兽嗷嗷直叫。
陈凡的铁剑带着金芒劈下，剑穗上的银线缠住一只噬脉兽的脖颈，那畜生瞬间僵住，体内残留的镇魂珠碎屑顺着丝线流出来，被肩头的玉蝉一口吞下，蝉翼上的虹光更亮了几分。听石蝉趁机振翅，清越的鸣声穿透夜空，让剩下的噬脉兽纷纷逃窜，却被赶来的龙组队员围了个正着，一个个束手就擒。
黎明时，受伤的听石蝉被带回归安院，养在守脉藤缠绕的竹笼里，笼底铺着柔软的灵谷秸秆。安安拿着传声符，凑在笼边给它“讲故事”，符纸上的墨团映出归安院的菜畦，有黄瓜藤、番茄苗，还有正在翻地的阿刀。听石蝉看着看着，就用翅尖轻轻点了点符纸，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感谢。
巡山兽的伤口被林岚用灵谷粉和守脉藤汁液包扎好，母兽趴在窝里，舔着三只小兽的绒毛，看着它们玩那团面捏的小兽，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眼神里满是温柔。陈凡坐在廊下，看着守脉藤上的旧符纸，发现它又长大了些，符边已经和藤皮完全长在了一起，朱砂印记里，隐约能看到安安画符时沾的灵谷粉，正在阳光下闪烁，像藏在里面的小星星。
“新符旧契，藤影穿堂，心意相连。”林岚递来一杯温热的灵谷茶，茶香里混着符纸的朱砂味，清新又温暖，“这大概就是守脉人最该有的样子——不用刻意追求厉害的符咒，而是让符咒活在日子里，让守护长在土地里，让每一份心意，都能被看见、被回应。”
陈凡望着菜园里新翻的土地，阿刀正领着年轻人撒灵谷种子，种子落在松软的土里，守脉藤的银白根须立刻钻过去，像在给种子盖被子，又像在和它们打招呼。远处的田埂上，村民们也学着归安院的样子，在自家地里插着孩子们画的符纸，风一吹，红的、黄的纸在绿苗间晃动，像无数只跳动的心脏，充满了生机。
他知道，这些符纸或许挡不住所有的风雨，这些守护或许平凡又普通，但只要归安院的藤蔓还在生长，只要孩子们的笔还在画着歪歪扭扭的墟门印记，只要有人还在认真地过好每一天、用心对待每一份生命，这守护的脉络，就会像守脉藤的根须一样，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蔓延，生生不息，永远鲜活。
玉蝉在守脉藤上振翅，鸣声清越，穿透了清晨的薄雾，像是在唱一首关于传承、关于守护、关于心意相通的歌，飘向远方，飘向每一个有灵脉、有烟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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