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新红觉得自己像块被海浪冲上岸的烂木头,每一寸骨头都被太阳晒得酥脆,轻轻一碰就能掉渣。高烧的浪潮好像退下去一些,脑袋里嗡嗡作响的蜂群飞走大半,只剩下几只顽固的还在角落里时不时闹腾一下。视线不再天旋地转,能勉强看清亚克力墙壁笔直的线条和头顶灯管惨白的光。但身体被彻底抽空了,软得像一滩化掉的蜡,连动动手指头都像是要举起千斤重担。喉咙干得像是吞了一捧沙子,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疼。
她瘫在角落,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只能半眯着,茫然地看着前方那片模糊的光影。老陈空了的箱子还在斜对面,像个沉默的墓碑。但她现在连去看一眼的力气都没了,恐惧和悲伤都被高烧熬成了黏稠的、麻木的浆糊,糊在意识深处。
外面似乎比平时嘈杂一些。脚步声多了,还有低低的交谈声,不像平时客人那种悠闲的调子,带着点公事公办的急促。她没心思理会,只想就这么瘫到地老天荒,或者直接烂掉算了。
一阵不同于张瑶高跟鞋的、更沉稳的脚步声停在了她的展示台前。接着,盒子顶盖被打开了。光线涌进来,刺得她眯了眯眼。
一个陌生的男人俯下身,看着她。
不是管理员那种冷漠麻木的脸,也不是张瑶那种精致冰冷的审视,更不是王老板那种深不见底的玩味。这个男人大概五十岁上下,戴着副无框眼镜,眼神很专注,带着一种……像是实验室里观察样本时的严谨和好奇?他穿着很普通的深色夹克,看起来不像俱乐部的常客。
段新红心里咯噔一下,残存的警惕性让她试图往后缩,但身体只是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根本挪不动。
“别动。”男人的声音不高,带着点中年人的温和,但语气很稳。他伸出手,不是戴着手套的管理员那种粗暴的抓握,而是用指尖,非常轻地碰了碰她的额头。
他的手指有点凉,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时,段新红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烧得厉害。”男人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了一句,收回手。他从随身带着的一个银色金属箱里,取出了几样小巧的器械——一个微型电子体温计,一个带放大镜功能的检眼镜,还有几根细长的棉签。
他先用体温计在她耳边轻轻测了一下,看了看读数,眉头微微皱起。然后,他用棉签极其小心地擦拭她的眼角和嘴角,检查分泌物。动作很轻柔,生怕弄疼她。接着,他拿起检眼镜,调好焦距,凑近了观察她的瞳孔。
段新红被迫与他对视。镜片后面那双眼睛很平静,没有怜悯,没有厌恶,只有纯粹的专业观察,像是在分析一个复杂的机械故障。这种纯粹的、非人的“关注”,比任何情绪化的目光都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不安。
他检查得很仔细,从头部到四肢,甚至轻轻抬起她无力的手臂,查看皮肤和关节。当他检查到她腰侧那道被螳螂刮破、因为高烧和脏污有些发炎的伤口时,动作停顿了一下。
“感染。”他简短地判断,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喷雾瓶和一支极细的棉签。他先用喷雾在伤口周围轻轻喷了几下,一股清凉带着药味的气息散开,缓解了那里的灼痛感。然后,他用棉签蘸取了一点透明的药膏,极其轻柔地涂抹在伤口上。
药膏接触到破损皮肤的瞬间,还是带来一阵刺痛,段新红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忍一下。”男人的声音依旧平稳,手上的动作却更加轻缓,“需要清创消毒,避免败血症。”
他处理伤口的动作熟练而精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段新红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医生?俱乐部里还有医生?给“藏品”看病的医生?这算什么?确保“商品”的完好度?维持“资产”的价值?
男人处理完伤口,又给她注射了微量的退烧剂和抗生素。针头刺入皮肤的刺痛很轻微,远不如张瑶的电击棒或者螳螂的前肢。
做完这一切,他收拾好器械,对着领口的微型麦克风低声汇报:“b区-17,急性高热,伴有局部感染。已做应急处理,需要隔离观察,加强营养。建议暂停一切展示和测试活动。”
那边似乎回应了什么。男人点了点头,合上他的金属箱。
他临走前,又看了段新红一眼。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情绪,但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考量?
“好好休息。”他留下这么一句没什么温度的话,便转身离开了。盒子顶盖重新关上。
段新红独自留在突然安静下来的盒子里,身上还残留着药膏的清凉和注射后的轻微酸胀感。高烧似乎真的在一点点退去,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不堪,但那种濒死的、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减轻了不少。
她看着那个男人离开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医生”的出现,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她死水般的绝望里,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他救了她?不,他只是在“维护”一件有价值的“资产”。但他的专业,他那不带个人情感的、纯粹的“处理”,却让她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奇怪的……秩序感?
在这个一切以折磨、驯化和展示为目的的地方,这种基于生理科学的、不带额外恶意的“对待”,竟然显得有点……奢侈?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幸运。活着,作为一件被精心维护的“藏品”活着,继续待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
身体上的痛苦在药物的作用下逐渐缓解,但精神上的麻木和茫然,却更加沉重地压了下来。
“医生”的到访,暂时驱散了死亡阴影,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此刻的处境——一件需要被“维护”才能保持价值的“物品”。
这到底算是获救,还是坠入了另一个层面的绝望?
段新红闭上眼睛,感受着退烧药带来的昏沉睡意慢慢袭来。
至少,暂时,不用再被高烧的噩梦折磨了。
至于明天……明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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