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财声音洪亮，带着商人特有的热切，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周平安掀开车帘，看着风雪中冻得脸色发青、却眼神灼热的王有财。
湖州行商？
湖州乃江南富庶之地，水陆要冲，商贾云集。
此人能为一坛酒在风雪中苦候，这份眼光和魄力，倒是不俗。
“王老板？”
周平安语气平淡。
“如此风雪，在此等候，所为何事？”
王有财搓着手，哈着白气，脸上堆满诚恳的笑容。
“不瞒少爷！鄙人行走南北多年，自诩也算尝遍各地美酒，但今日这‘燎原’一入喉，方知从前都是井底之蛙！”
“此酒烈如刀锋，醇厚回甘，余韵绵长，实乃酒中神品！”
“更难得的是，其香霸道绝伦，勾魂摄魄！此等奇珍，若只困于清源一隅，实乃明珠蒙尘，暴殄天物啊！”
王有财越说越激动，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鄙人愿倾尽所有，做这‘燎原’酒在湖州乃至江南道的总经销！少爷只管安心生产，所有运输、仓储、铺货、打点关节之事，皆由鄙人一力承担！”
“价钱，好商量！只要少爷肯给鄙人这个机会！”
他深深一揖到底，姿态放得极低。
风雪夜，拦路求合作。
这王有财，倒是个妙人。
周平安看着他，心中念头飞转，这正是他想要的。
“燎原”需要更广阔的天地，需要更大的销路和影响力。
王有财作为湖州行商，其渠道和人脉，正是现成的跳板。
不过……
“王老板！”
周平安缓缓开口，声音在风雪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燎原’之烈，非寻常人能饮。此酒，只卖有缘人。”
王有财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更亮的光彩。
“少爷高见！物以稀为贵！此等神酿，自当匹配其身份！鄙人省得！”
“必将其置于江南道最顶级的酒楼、最显贵的府邸之中！让这‘燎原之火’，真正燃遍江南！”
周平安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此事，容后再议。”
周平安重新放下车帘。
“王老板若有意，明日午时，可来我庄上一叙！铁牛，回庄。”
“是，少爷！”
铁牛应声，挥动鞭子。
骡车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驶向那风雪中温暖的灯火。
王有财站在雪地里，看着骡车远去，脸上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充满了兴奋和期待。
他用力搓了搓冻僵的脸颊，眼中闪烁着商人的精光。
“好一个周少爷！好一个‘燎原’！此火，必燎原！”
而在清河县，回春堂后堂一间门窗紧闭、药味弥漫的昏暗小屋里。
刘一手脸色铁青，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他对面，坐着一个身材干瘦、眼神阴鸷、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中年汉子。
汉子穿着绸面夹袄，手里把玩着两颗油亮的铁胆，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正是清河县“黑蛇帮”的帮主，乌老七。
“废物！全他妈是废物！”
刘一手猛地停下脚步，对着空气低吼，仿佛在骂那些被铁牛吓破胆的泼皮。
“那个周家傻子……不，那个周平安！他到底是人是鬼？！还有那个铁牛！那天徒手掰断了李捕头的铁尺？这……这怎么可能！”
他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后怕。
乌老七抬起眼皮，刀疤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更加狰狞：
“刘大夫，急什么？不过是个力气大点的莽夫罢了。李捕头那根铁尺，指不定是偷工减料的东西。”
他语气带着几分不屑，但眼神深处也藏着一丝凝重。
“莽夫？那叫莽夫？那是怪物！”
刘一手几乎要跳起来。
“乌老七！你可是收了我的银子的！你手下那个叫赵癞子的，现在吓得像条狗一样去舔周平安的靴子了！”
“我不管！周家那酒坊，那‘燎原’酒的方子，还有那能起死回生的‘神药’！必须弄到手！”
“对，还有那……那酒精的东西，能消毒！周平安找的济世堂，就在我斜对面！他故意让人压我！可恨！”
刘一手眼中闪烁着疯狂的贪婪和嫉恨。
乌老七把玩铁胆的手微微一顿，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刘大夫，别忘了，当初你救了我儿子的命，这份情，我乌老七记着。但情分是情分，买卖是买卖。”
“周家现在风头正劲，那个铁牛……不是好相与的，想动他，代价可不小。”
“代价？”
刘一手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狠厉！
“只要弄到方子，那点代价算什么？‘燎原’酒日进斗金！那‘神药’更是无价之宝！到时候，你我二一添作五！我还额外给你一成干股！至于那个铁牛……”
他凑近乌老七，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
“再硬的骨头，也怕钝刀子割肉。明的打不过，就不能来暗的？”
“下毒、放火、绑他身边的人……总有办法让他顾此失彼！我就不信，他周平安是铁打的！”
乌老七沉默了片刻，眼中精光闪烁。
巨大的利益，压过了对铁牛力量的忌惮。他缓缓摩挲着脸上的刀疤，发出沙哑的笑声：
“嘿嘿……刘大夫说得对！钝刀子割肉……好法子。”
“这事儿，得好好谋划谋划。周家？！哼，在这清河县，是龙也得给我盘着！”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将两人密谋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墙壁上，如同鬼魅。
屋外，风雪呼啸，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了序曲。
风雪夜归人的周平安，回到家沾床就睡。
那未知的风险，需要用行动去化解，而不是多愁善感就能破局。
第二天清晨，周家大院笼罩在雪后初晴的宁静里。
檐角垂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棱，在阳光照射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厚厚的积雪覆盖了庭院，几个家丁正拿着大扫帚，嘿呦嘿呦地清扫着通往各屋的路径，扫帚划过积雪，发出沙沙的声响。
暖意融融的饭厅里，炭盆烧得正旺，红彤彤的火光驱散了冬日的最后一丝寒气。
一张红木八仙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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