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七年,秋。
苏州府的集市刚过卯时便已人声鼎沸,青石板路被露水打湿,映着两侧鳞次栉比的商铺幌子,像铺了层碎银。
“公子,您慢些,这糖画刚做的,烫手!” 书童墨砚拎着油纸包一路小跑,额前碎发沾着汗珠,追向前面那个身着月白长衫的身影。
被称作公子的少年脚步轻快,腰间玉佩随着动作叮咚作响,转过街角时,目光忽然被街角的玉器摊勾住。
摊位上陈列着各式玉佩环镯,唯有一对青玉镯静静卧在红绸上,玉质温润如凝脂,阳光透过薄云洒在上面,竟泛起细碎的流光,仿佛藏着一汪秋水。
“老板,这镯子怎么卖?” 少年俯身拿起一只,指尖触及玉面时,竟觉一丝微凉顺着指尖蔓延开来,莫名的舒心。
摊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见他识货,连忙笑道:“公子好眼光!这叫和合青玉镯,是成对的,传说送给心爱之人,能保一生相守,白头偕老。您瞧这玉质,是昆仑山的仔玉,温润无裂,五十两银子一对,绝对值当!”
“五十两?” 墨砚凑过来撇撇嘴,“老板您这是漫天要价!这青玉看着普通,顶多值五两,还白头偕老,净说些虚头巴脑的!”
老者不恼,捋着胡子道:“小哥不懂,这镯子胜在寓意,况且玉养人,戴久了自然见成色。”
少年却已掏出银票递过去,指尖摩挲着镯身的纹路:“我要了。” 墨砚还想争辩,被他用眼神制止。
少年将一对玉镯小心放进锦盒,揣进怀中,仿佛得了稀世珍宝,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这少年正是女扮男装的苏家小姐苏妙妙,苏家世代经营药材,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望,只是她自幼不喜闺阁束缚,常扮作公子模样溜出门游玩,墨砚是她的贴身丫鬟,也惯了这般装束。
两人逛到日头偏西,妙妙看着街边摊贩挑着的菊花,忽然兴致大发:“墨砚,听闻西山的野菊开得正好,咱们去秋游如何?” 墨砚虽担心天色渐晚,却拗不过她,只得点头应下。
西山的石板路上落满枯黄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漫山遍野的野菊开得热烈,白的似雪,黄的如金,风一吹便涌起花浪,夹杂着清苦的香气。
妙妙正看得入神,忽然间乌云蔽日,狂风骤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不好,快走!”
墨砚拉着妙妙往山下跑,慌乱中妙妙脚下一滑,顺着陡坡滚了下去。
“公子!” 墨砚惊呼着扑过去,只见妙妙摔在坡底的草丛里,正捂着脚踝皱眉。“没事吧?” 墨砚扶起她,才发现她脚踝已经肿起老高,连站都站不稳。
雨势越来越大,两人淋得浑身湿透,正狼狈不堪时,墨砚忽然指着前方:“公子,那边有座山神庙!”
破庙的木门虚掩着,推开时吱呀作响,霉味和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妙妙刚一瘸一拐地迈进去,一根木棍突然从门后扫来,墨砚眼疾手快,拉着她猛地侧身躲开,木棍重重砸在门框上,木屑飞溅。
“什么人?” 黑暗中冲出三个壮汉,个个手持棍棒,眼神凶狠。
“误会!我们只是来避雨的!” 妙妙连忙喊道,一边和墨砚背靠背戒备。壮汉们却不答话,抡着棍棒直扑过来,下手狠辣。
墨砚自幼跟着护院学过些拳脚,勉强能抵挡几招,妙妙也捡起地上的断木还击,嘴里不停解释:“我们真是路过的,不是土匪!”
打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为首的壮汉终于停手,喘着粗气道:“你们真的是避雨的?” 他身后的青年也走了出来,一身青色锦袍虽沾了泥点,却难掩气度,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最近山里不太平,常有土匪假扮路人抢东西,我们也是怕了。” 青年拱手道,“在下林文彦,这几位是我的护卫。”
“林文彦?” 妙妙和墨砚同时一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动。
这名字他们太熟悉了 —— 正是爹娘给自己定下的未婚夫婿,苏州府另一大药材商林家的独子。
传闻中此人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整日流连青楼楚馆,身边狐朋狗友成群,妙妙正因这事和爹娘置气,迟迟不肯相见。
她强压下心绪,拱手回礼:“在下苏砚,南边来的,听闻西山菊好,特意来赏玩,没想到遇上大雨。”
林文彦目光落在她肿起的脚踝上,关切道:“苏兄脚踝不便,雨停后我送你下山吧。”
雨势渐歇时已近黄昏,夕阳透过云层洒在湿漉漉的山路上。
林文彦亲自背着妙妙下山,他的后背宽厚温暖,脚步稳健,偶尔脚下打滑也会牢牢护住她。
妙妙趴在他背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与传闻中满身酒气的形象截然不同,心中的疑虑不禁深了几分。
到了山脚,妙妙连忙道:“多谢林兄相助,就此别过。”
林文彦点点头,目送他们远去,直到身影消失在拐角,才转身对那两个壮汉道:“按计划行事。”
妙妙一回到苏家,便迫不及待地换下男装,露出一身水绿色的襦裙。墨砚一边帮她敷药,一边道:“小姐,这林公子看着不像是传闻里那样啊,又稳重又细心。”
妙妙摩挲着怀中的青玉镯锦盒,若有所思:“是啊,传闻未必是真的。” 那一晚,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林文彦背她下山时的温度,还有他眉宇间的温和,都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要亲自查清这个未婚夫婿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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