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了！很多脚步声……还有……狗！”
朱霆压低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死寂的荒原上炸响，瞬间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和窘迫撕得粉碎！
盛之意几乎是在听到“狗”字的瞬间，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她猛地转身，也顾不上脸上的滚烫和心里的兵荒马乱了，侧耳倾听——果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以及那种令人心悸的、犬类兴奋时的低吠和牵引绳摩擦的声响！声音正在朝着他们藏身的这片土沟区域快速靠近！
周家的人！他们竟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还带了追踪犬！
“快！进土沟深处！趴下！别出声！”朱霆的声音急促而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力。他一把将离他最近的朱小宝和朱二宝搂过来，几乎是塞进了土沟底部最凹陷、枯草最茂密的地方。朱大宝不用他吩咐，已经机灵地跟着弟弟们趴了下去，还用小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盛之意也立刻反应过来，忍着脚痛，连滚带爬地挪到孩子们身边，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挡住他们，同时抓起地上的枯草和尘土，胡乱地往自己和孩子们身上、头上撒去，试图掩盖气味和身形。
朱霆是最后一个行动的。他没有立刻躲藏，而是如同最敏锐的猎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尤其是他们之前停留、以及推下摩托车的痕迹。他快速用脚将一些明显的脚印抹平，又将盛之意撕扯掉落的碎布条捡起塞进怀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如同鬼魅般滑入土沟，紧贴着沟壁蹲下，就在盛之意和孩子们的侧前方，如同一道最后的屏障。他拔出了腰间那把锋利的匕首，反手握紧，眼神冰冷地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整个人的气息收敛到了极致，仿佛与周围的土石枯草融为了一体。
脚步声和狗吠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听到有人粗声粗气的吆喝：
“仔细搜！他们跑不远！”
“妈的，那辆破摩托车肯定就藏在这附近！”
“狗有反应了！在那边！快！”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冲破喉咙。盛之意能感觉到身下三个小豆丁吓得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朱小宝更是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自己的手心也全是冷汗，死死抠进身下的泥土里。
她看了一眼挡在前方的朱霆。他蹲在那里，背影如山，即使受伤，即使疲惫，那紧绷的肌肉线条和握刀的姿态，依旧透出一股随时准备暴起伤人的、令人胆寒的力量。不知为何，看着他，她心里那滔天的恐慌，竟奇异地被压下了一丝。
“汪汪汪！！” 追踪犬的吠叫声陡然变得高亢而兴奋，就在土沟上方不远的地方！甚至能听到爪子刨抓地面的声音和牵引绳被拉扯的响动！
“在这里！沟下面！” 上面传来了发现目标的厉喝！
完了！被发现了！
盛之意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几乎能想象到下一秒，无数枪口对准沟底，或者那些凶猛的狼犬扑下来的场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朱霆动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如同蛰伏已久的猛虎，猛地从土沟中暴起！但他扑向的方向，却不是土沟上方那些追兵，而是——侧前方不远处，另一条更浅、但通往相反方向的岔沟！
他在跃起的瞬间，还用尽全力，将手中那把匕首，如同闪电般掷向了那只叫得最凶的追踪犬！
“嗷呜——！” 一声凄厉的犬吠响起，伴随着上面追兵惊怒的叫骂：
“妈的！他伤了狗！”
“在那边！他往那边跑了！快追！”
“开枪！别让他跑了！”
“砰！砰！砰！”
杂乱的枪声瞬间响起，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追着朱霆跃入那条岔沟的身影疯狂倾泻！打得土石飞溅，枯草折断！
朱霆的身影在岔沟边缘一闪而逝，迅速被地形遮挡。枪声和追兵的呼喝声，也紧随着他消失的方向，如同潮水般涌了过去！
土沟下方，盛之意和三个孩子所在的位置，竟然诡异地暂时安全了！
那些追兵的注意力，被朱霆这决绝的、自我牺牲般的引诱，完全吸引了过去！他们以为找到了正主，所有的火力和人手都扑向了那条岔沟！
盛之意趴在冰冷的泥土里，听着耳边迅速远去的枪声、脚步声和叫骂声，整个人如同被冻住了一般，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他是故意的！
他用自己作为最醒目的靶子，将所有的危险，所有的追兵，都引开了！引向了那条未知的、注定凶多吉少的岔路！
为了她，为了这三个甚至不是他亲生骨肉的孩子！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地、反复地捅进盛之意的心脏，带来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和窒息感！比脚上的伤痛一千倍，一万倍！
“爹……爹爹……” 身下的朱小宝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细弱的、带着哭腔的啜泣。朱二宝也红了眼睛，死死咬着嘴唇。朱大宝则抬起头，看着枪声消失的方向，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深沉的悲痛。
盛之意猛地回过神，她一把捂住朱小宝的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嘶哑和低沉，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颤抖：“别哭……不准哭……听他话……我们……得活下去……”
她说得极其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抠出来的。
她现在明白了。朱霆用他自己，为他们换来了这短暂却至关重要的逃生窗口。他们不能浪费他用命换来的时间！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最精密的机器，开始飞速思考。追兵被引开，但未必不会回头搜索这片区域。这里依旧不安全。必须立刻离开，按照朱霆之前指出的方向，去那个废弃的砖窑！
她深吸一口气，挣扎着坐起身，不顾脚上传来的剧痛，目光扫过三个惊魂未定的孩子，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听着，我们现在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去北边的砖窑。谁都不准掉队，不准出声！听到没有？！”
她的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三个孩子被她吓得一哆嗦，却都用力地点了点头。
盛之意撕下最后一点相对干净的衬裙布料，将受伤的脚更加粗糙地捆绑固定了一下，然后咬牙站起身。每走一步，脚底都传来钻心的痛，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看了一眼朱霆消失的方向，那里已经恢复了寂静，只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味，证明着刚才发生过怎样惨烈的追逐。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把被朱霆塞回来的、装着压缩饼干和粮票钱的油纸包，死死攥在手心，仿佛要将其捏碎。
然后，她转过身，背对着那个方向，对三个孩子低吼道：“跟上！”
她率先一步一瘸一拐地、却异常坚定地朝着北方走去。朱大宝立刻拉起两个弟弟，紧紧跟在她身后。四个身影，在清晨荒凉的原野上，拖着长长的、沉重的影子，沉默地前行。
每走一步，盛之意都能感觉到脚上传来的刺痛，但比这更痛的，是心里那股无处发泄的、如同岩浆般灼烧的怒火和……一种她不愿承认的、撕扯般的担忧。
那个莽夫！那个傻子！那个……混蛋！
他以为他这样很英雄吗？！他以为他死了，她们就能活得安心吗？！
盛之意死死咬着牙关，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她想起他背着她奔跑时宽阔的后背，想起他给她清洗伤口时笨拙轻柔的动作，想起他刚才指腹擦过她脸颊时那粗糙而滚烫的触感，想起他毫不犹豫引开追兵时决绝的背影……
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到让她心脏痉挛的情绪，如同火山喷发般，在她胸腔里轰然炸开！那不仅仅是愤怒，不仅仅是感激，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更复杂的、连她自己都无法清晰定义的东西。
她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再次望向那条吞噬了朱霆的岔沟方向。晨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的光芒。
她对着那片空寂的荒原，用尽全身的力气，从齿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了一句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仿佛要刻入灵魂般的誓言：
“朱、霆。”
“你给老娘……好好活着。”
“你要是敢死……”
“老娘就是刨了阎王殿，也要把你揪出来……”
“然后，再亲手剁了你！”
“你听见没有？！”
“老娘……记住你了！”
风声呼啸，卷走了她的话语，不知能否传到那个男人的耳边。
但她知道，她记住了。记住了这个夜晚，记住了这份以命相护，记住了这个……让她恨得牙痒痒、却又……无法放任不管的糙汉。
她猛地转回身，赤红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泪水，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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