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云芷脸上那个僵硬、扭曲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像一张拙劣的面具。她维持着这个姿势,感觉脸上的肌肉已经彻底麻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像战鼓一样敲打着她的耳膜。
斩荒就那样看着她。一言不发。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预想中的暴怒,也没有丝毫的满意。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沉寂。那双猩红的眸子,像两口幽深的寒潭,倒映着她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那目光里,最初的恍惚和期待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失望和厌弃。
那失望,比直接的怒火更让云芷感到刺骨的寒冷。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她全身的血液。
她知道自己笑得很难看。她知道这根本不是斩荒想要看到的。可她尽力了。真的尽力了。在这样无尽的恐惧和屈辱中,她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脸上的肌肉即将崩溃时,斩荒终于动了。
他极轻地、几乎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嗤笑。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尖锐的、足以刺穿人心的嘲讽。
“呵。”他薄唇微启,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眼,像碎冰砸在地上,“笑比哭还难看。”
话音落下的瞬间,云芷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随着这句话,轰然碎裂。最后一点勉强维持的伪装,被这句话彻底撕得粉碎。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像融化的蜡一样,再也维持不住任何形状。只剩下苍白和狼狈。
斩荒眼中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那里面只剩下纯粹的冰冷和烦躁。他似乎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厌烦,猛地站起身!
动作太大,带倒了身下的椅子。沉重的紫檀木椅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惊心。
他看也没看倒在地上的椅子,抬手狠狠一挥!
“哗啦——!”
桌上那套精致的白玉酒壶和酒杯,被他狂暴的劲气扫中,瞬间飞了出去,撞在远处的墙壁上,摔得粉碎!琥珀色的酒液和洁白的碎片四溅开来,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冰冷的雨。浓烈的酒香混合着一种毁灭的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碎片溅到云芷的脚边,有几片甚至擦过了她沉重的裙摆,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她吓得猛一哆嗦,整个人蜷缩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斩荒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仿佛她的存在,连同这满地狼藉,都只是令他作呕的垃圾。他阴沉着脸,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黑袍一甩,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大步流星地走向殿门。
殿门在他面前无声滑开,又在他身影消失后,“砰”地一声重重合拢。那声响,像最后的判决,砸在云芷的心上。
直到斩荒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殿外,云芷还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像一尊被冻住的雕像。
过了许久,许久。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酒气和那满地刺眼的碎片,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没有焦距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地面,扫过那摊渐渐渗入地毯的酒渍,最后,落到了梳妆台那面巨大的镜子上。
镜子里,映出她现在的模样。
一身华丽至极、却根本不属于她的青色华服,因为刚才的惊吓和蜷缩,变得有些凌乱褶皱。头发上精致的发髻也有些松散了,几缕碎发垂落在苍白的脸颊边。脸上的妆容依旧精致,点着口脂的唇却毫无血色,微微颤抖着。
最刺眼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空洞、未散的惊恐和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像两口枯井,再也映不出丝毫光彩。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个穿着别人衣服、学着别人样子、却连一个虚假的笑容都做不好的、可悲又可怜的自己。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悲哀,像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是谁?
她还是云芷吗?那个灵溪宗里,虽然资质平平,但至少活得简单自在的小弟子?
不是了。早就不是了。
现在的她,只是一个被剥去了所有身份、所有尊严、连自我都快要失去的囚徒。一个被迫扮演着已逝之人的、不伦不类的替身。
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就是为了满足那个疯子偏执的幻想吗?就是为了在这身华丽的枷锁下,一遍遍提醒自己有多么不像“她”吗?
“笑比哭还难看……”
斩荒那句冰冷的嘲讽,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的灵魂上。
是啊,难看。她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难看的,都是错误的。
她缓缓站起身。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她走到那面镜子前,伸出手,指尖颤抖地触碰着冰凉的镜面。仿佛想透过镜子,触摸到那个真实的、却被层层包裹、几乎快要消失的自己。
华服沉重,珠翠冰冷。
这一切的华丽,都成了对她最大的讽刺。
她看着镜中那个陌生的影像,嘴角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扯动了一下。试图再笑一次。可这一次,连那点僵硬的弧度都挤不出来了。镜中人的脸上,只剩下一种比哭还要凄楚、还要绝望的神情。
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脱力般地沿着冰冷的镜面滑坐在地上。沉重的裙摆铺散开来,像一朵骤然凋零的花。
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抽泣声,在空旷而死寂的殿内,微弱地回响。
原来,连假装,都这么难。
原来,活着,可以这么累。
绝望像黑色的藤蔓,从心底最深处疯狂滋生,紧紧缠绕住她,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还能撑多久?
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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