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冷之后,日子反而变得简单了。像一潭死水,不起波澜。云芷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精准地执行着斩荒每一个或明确或暗示的命令。她不再思考,不再感受,只是存在。呼吸,站立,行走,都带着一种机械的、毫无生气的韵律。
望舒殿依旧是那座华丽的牢笼,但对她而言,似乎失去了最初的恐怖。恐惧源于未知和期待。当她不再期待任何东西,甚至连恐惧都变得麻木时,这牢笼,就真的只是一个物理上的禁锢空间了。
然而,一种微妙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斩荒出现在望舒殿的频率,明显增高了。
起初,云芷并未在意。他来,她便按照“影子”的本分,垂首肃立,降低存在感。他走,她便继续自己的“不存在”。像殿内的一件家具,不会因为主人的频繁使用而产生任何情绪。
但渐渐地,她发现了一些不同。
他不再只是带着一身戾气匆匆而来,下达几个冰冷的命令后又匆匆离去。有时,他会在深夜过来,什么也不做,只是沉默地坐在那张宽大的王座上,闭目养神。周身的气息依旧冰冷迫人,但少了些暴戾,多了些……疲惫?或者说,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沉寂。
有时,是在午后。他会带来一些需要批阅的玉简或卷宗,就在望舒殿内处理公务。黑色的玉石桌案被搬到殿中央,他坐在那里,指尖划过玉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魔宫的事务似乎永远处理不完,而且大多与征伐、阴谋、镇压有关。从他偶尔流露出的不耐烦的冷哼或骤然变冷的眼神中,云芷能感觉到那些事务的棘手。
但更多的时候,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那里,或者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永恒不变的血月景象,一站就是很久。背影挺拔孤寂,像一座与世隔绝的、被风雪覆盖的孤峰。
而无论他在做什么,云芷都必须在一旁。
不需要命令,这似乎成了一种默认的规则。只要他踏入望舒殿,她的身影就必须出现在他视线可及的范围内。通常是在一个固定的角落,不远不近,既不会打扰到他,又能让他一抬眼就能看到。
这是一种极其诡异的“陪伴”。
两人同处一室,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殿内常常静得可怕,只有斩荒翻动书页的声音,或者他偶尔因为伤势未愈而发出的、极轻的压抑的咳嗽声。以及,云芷自己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云芷像个幽灵,飘荡在这片寂静里。她低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裙摆的绣纹上,或者地面上玉石的花纹。思绪是放空的,像一片荒芜的雪原。她不去看他,也不去揣测他为何要待在这里。对她来说,在哪里“不存在”都是一样的。
但她的身体,却被动地适应着这种“同在”。她会下意识地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使之更加轻缓,几乎与殿内的寂静融为一体。她会在他突然移动时,几不可察地绷紧一下身体,然后又迅速放松,恢复成毫无生气的状态。像一只长期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即使笼门打开,也不会再尝试飞翔,只是麻木地适应着饲主的存在。
斩荒似乎……习惯了这种寂静中的“陪伴”。
云芷隐隐感觉到,当殿内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那种死寂是纯粹的、空洞的。而当斩荒在这里,即使他同样沉默,那种寂静却带着一种……重量?一种无形的压力,或者说,一种被填充的感觉。
有一次,斩荒因为魔宫急务离开了几天。那几天,望舒殿空了下来。真正的空。连琉璃送饭都来得更少,脚步更轻。云芷一个人待在巨大的殿内,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旷感。那是一种比被监视更令人不安的死寂,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她一个孤魂。
当斩荒再次踏入殿门时,带着一身风尘和未散的杀伐之气,那股熟悉的、冰冷的压迫感重新笼罩下来时,云芷竟然……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虽然随即,她便为自己这荒谬的反应感到一丝自嘲。
她依旧是那个影子。只是这个影子存在的空间,似乎不知不觉中,被赋予了新的定义——一个能让疯批魔尊感到……或许可以称之为“习惯性停留”的地方。
斩荒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这种变化。他依旧冷漠,依旧会用挑剔的目光审视她,偶尔会因为心情不悦而散发出骇人的戾气。但他出现在这里的次数,和他停留的时间,实实在在地增多了。
一种扭曲的、沉默的日常,就这样形成了。
没有温情,没有交流,只有两个孤独的灵魂,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维持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衡的寂静。像冰层下的暗流,表面平静,底下却涌动着无人能懂的力量。
云芷依旧心冷如铁。
但在这片寒冷的死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以她无法控制、也不愿去深究的方式,悄然滋长。
是习惯吗?
还是某种……更危险的依赖的前兆?
她不知道。
也不想去知道。
她只是继续扮演着她的角色。
一个安静的、合格的……“影子”。
存在于他的习惯里。
也存在于,这令人窒息的、扭曲的平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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