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死寂了一瞬。
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
云芷的声音，清凌凌的，带着一种初春冰雪消融般的穿透力，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修士的耳边。她站在魔宫漆黑的宫墙之上，白衣胜雪，与身旁玄衣翻涌、魔气冲天的斩荒并肩而立，这画面本身就充满了极致的冲击和……诡异。
她问：“弟子云芷，在此。安然无恙。何劳师尊兴师动众，前来相‘救’？”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月无垢精心营造的“正义”壁垒上，也敲打在下方百万联军的心头。
月无垢脸上的温和笑意彻底消失了。那双总是悲悯含笑的眸子，此刻锐利如冰锥，死死钉在云芷身上。他宽大袖袍下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云芷会以这种方式出现！更没算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直戳心窝！
这根本不是他预想中那个怯懦、需要被拯救的棋子！这语气，这姿态，分明是……质问！
短暂的死寂之后，联军阵中爆发出巨大的哗然！
“她……她说什么？”
“云芷师妹……她没事？她还活着？”
“可她怎么和魔尊站在一起？！”
“师尊不是说她被魔头囚禁操控了吗？怎么看样子……不像啊？”
“是啊，她还能自己走出来说话……”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无数道目光在云芷和月无垢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惊疑和不解。先前被“拯救春神、诛杀魔头”口号点燃的狂热，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出现了细微的动摇。一些心思缜密、或本就对月无垢如此大动干戈心存疑虑的修士，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月无垢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阴鸷，但瞬间便被更深的悲悯和痛心所取代。他深吸一口气，周身仙光流转，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沉重和失望，传遍四方：
“芷儿……”他唤着她的名字，语气带着长辈的痛心，“你果然被这魔头蛊惑至深！竟说出如此糊涂之言！”
他目光扫过下方出现骚动的联军，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凛然正气：“诸位道友切莫被表象所惑！此乃斩荒这魔头最惯用的伎俩！他以邪术操控芷儿心神，让她看似清醒，实则早已沦为傀儡！其目的，便是要动摇我军心，破坏我等拯救大计！”
这话一出，部分骚动被压了下去。是啊，魔尊诡计多端，什么手段使不出来？操控心神，制造假象，太有可能了！
然而，云芷却笑了。
那笑容很轻，很淡，落在她苍白却坚定的脸上，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她看着月无垢，眼神清澈，仿佛能洞穿一切虚伪。
“蛊惑？操控？”她重复着这两个词，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师尊，您是说，斩荒操控我，让我走到这墙头，来质问您吗？”
她不等月无垢回答，继续开口，声音渐渐带上了一丝神力加持的清越，如同玉磬敲响，穿透一切杂音：
“若他真能如此精妙地操控我，为何不在我初入魔宫、力量最弱时便动手？何必等到今日，等我……似乎有了些许自保之力？”
这话，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月无垢话语中的一个漏洞。
云芷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她不再看下方联军，而是牢牢锁定月无垢，一字一句，问道：
“师尊，弟子有一事不明，想请您解惑。”
“若您此番前来，真如所言，是为救弟子性命，护苍生安宁……”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凌厉的锋芒：
“为何当初传书于我，命我潜入魔宫时，信中字字句句，只问魔尊至宝‘幽冥骨’的下落，反复叮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窃取？”
“而对弟子身处魔窟的安危，可能遭遇的折磨，甚至……生死，却只字未提？！”
这话如同惊雷，在联军上空炸响！
“什么？！”
“月宗主早就知道云芷在魔宫？还让她去偷东西？”
“这……这怎么回事？”
哗然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剧烈！无数道目光惊骇地看向月无垢！如果云芷所言属实，那月无垢的行为，可就完全不是“拯救”那么简单了！那分明是……将自己徒弟当作棋子，送入虎口！
月无垢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他没想到，云芷竟然敢当众提起这件事！他眼底寒意骤升，但脸上却露出更深的痛心疾首：“芷儿！你果然神智已失！竟编造如此荒谬之言污蔑为师！那传书定是魔头伪造，离间我等！”
“伪造？”云芷毫不退缩，她抬起手，指尖一缕极其微弱的、却带着月无垢独特仙灵气息的流光一闪而逝——那是她强行保留下来的一丝传书印记残痕，虽然无法作为铁证，但那熟悉的气息，却让许多感知敏锐的修士心头一跳！
“那传书的气息，师尊您应该比谁都熟悉。”云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压抑已久的委屈和愤怒在涌动，“您告诉我，潜入魔宫，接近斩荒，是关乎仙门存亡的‘大计’！是‘牺牲小我，成全大义’！可如今，这‘大计’成了什么？这‘大义’又成了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神力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修士耳中：
“若您真为苍生，为何要散布‘魔尊操控春神、欲灭世’的谣言，煽动三界恐慌，将一场仙魔之争，硬生生渲染成灭世之劫？！”
“若您真为救我，为何在我现身之前，便已定下‘踏平魔域、格杀勿论’的军令，丝毫不顾及我可能身处其中？！”
“您口中的‘救’，到底是要救我……”
“还是……”
云芷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剑，直刺月无垢的心底：
“要借此机会，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轰——！”
联军彻底炸开了锅！
质疑声、议论声、惊呼声交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声浪！云芷的质问，条理清晰，直指核心，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子，剥开月无垢“正义”的外衣！尤其是那“传书只问秘宝不问安危”的细节，和“散布谣言”的指控，让许多原本热血上头的修士都感到了不对劲！
月无垢站在原地，白衣在风中微微飘动，脸上的悲悯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威严所取代。他看着云芷，眼神深处，终于彻底卸下了最后一丝伪装，只剩下赤裸裸的……算计和寒意。
他没想到，这个他一直视为棋子、可以随意拿捏的徒弟，竟然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反手给了他如此致命的一击！
全场目光，如同聚光灯，死死打在他身上。
他，必须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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