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丈原上,新立的“汉”字大旗迎着渭河的风猎猎作响。刘封、庞统、黄忠率领的中军主力已然抵达,与魏延的先锋部队胜利会师。站在这片可以俯瞰渭北的高地上,关中平原的富庶与辽阔仿佛尽收眼底,而北岸那座巍峨的城池——郿县,则如同钉在这幅画卷上的一个巨大楔子,格外刺眼。
郿县,关中的核心军事堡垒,曹操全力打造的“郿坞”,与东面的长安城互为犄角,共同构成防御西线的主阵地。此地不仅是通往汉中和陇西的交通要冲,长安西面的门户,更建有无数的仓廪,囤积着海量的粮草军械,是曹魏在关西最大的后勤基地。
如此重地,守将自然非同一般。镇守于此的,乃是夏侯惇的次子、曹操的女婿——夏侯楙。他身份尊贵,既是宗室,又是外戚,麾下有一万精锐兵马。在夏侯渊战死之后,他本应凭借其特殊身份挑起关西防务的大梁,稳定军心。
然而,夏侯楙此人,虽出身将门,却并未经历过真正大战的磨练,更缺乏其族叔夏侯渊那般“虎步关右”的军事才能与威望。他更像一个养尊处优的贵戚,对蜀军的迅猛突袭毫无准备。当斜谷关失守、五丈原易手的噩耗接连传来时,夏侯楙的表现是“大惊失色,悲痛之余,方寸大乱”。他既痛惜族叔之死,更恐惧于蜀军兵锋之锐,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紧闭郿坞城门,下令严防死守,同时不断向长安和许都发出求救文书。
就在夏侯楙惶惶不可终日之际,一个狼狈却依旧带着坚毅身影的出现,给混乱的郿坞带来了一丝稳定。他正是从褒河谷道死里逃生,穿越秦岭小道,试图退回斜谷关却发现关隘已失,只得快马加鞭北上郿县的——张合。
张合的到来,让郿坞的曹军将领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尽管他刚刚经历大败,但其丰富的作战经验和名将的威望犹在。以夏侯渊的司马郭淮为首的一批中坚将领,深知夏侯楙难堪大任,在此危急存亡之秋,共同推举张合代理主帅,收拾残局。
张合临危受命,展现出了一位优秀将领的素质。他并未沉溺于失败的沮丧,而是立刻着手整顿防务,稳定军心。他深知郿坞绝不能有失,否则关中门户洞开,长安危矣。他一方面传信长安,以自身名义紧急召集关中各地驻军,如殷署、朱盖等部火速向郿县靠拢;另一方面,利用郿坞坚固的城防和充足的粮草,构建防御体系,准备迎击蜀军的进攻。
只是,各地兵马调动需要时间,而蜀军显然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张合所能做的,便是利用手中现有的一万人马,以及郿坞的坚城利粮,死死钉在这里,拖延蜀军的步伐,等待援军到来。他的沉着应对,如同在崩溃的边缘筑起了一道临时堤坝,勉强稳定住了摇摇欲坠的关西战线。
……
五丈原蜀军大营,气氛同样凝重。下一步兵锋指向何处,成为了争论的焦点。
中军大帐内,刘封、庞统、黄忠、魏延等核心人物再次齐聚。巨大的地图上,郿坞的标记显得格外醒目。
刘封率先开口,语气沉稳:“据多方探报,郿县乃曹操经营多年的重镇,其婿夏侯楙率一万兵马驻守。如今,败退的张合也已抵达郿县。郿坞城高池深,兼有粮仓之实,急切难下。更兼关中各地曹军正在向此集结,我军若顿兵坚城之下,恐陷入被动。” 他顿了顿,手指移向郿县以西的渭水北岸区域,“我等不如暂缓攻打郿坞,主力稳守五丈原,同时派遣偏师,北渡渭水,攻取北原。如此,既可扩大我军在河北的立足点,切断郿县与西面陇右的联系,亦可观望形势,待敌有变,或待父王陇右大军东进,再作打算。”
老将黄忠点头附和:“世子所言甚是。用兵之道,一张一弛。我军连番征战,虽士气正盛,然亦需谨慎。郿坞硬骨头,不如先啃下北原,以静制动。”
“末将以为不然!” 魏延立刻出列反驳,声音洪亮,带着他一贯的锐气,“军师,世子!正因郿坞乃曹操关中粮仓,储存巨万,若能一举攻下,则我军粮草可获极大补充,足以支撑长期作战!反之,若让曹军缓过气来,将郿坞存粮转运或加固城防,我等将坐失良机!夏侯楙,纨绔子弟,未经战阵,闻听夏侯渊死讯,早已胆裂!张合虽至,然其新败之将,兵马疲敝,能有多少战力?此刻关中震动,援军未聚,正是我军以雷霆万钧之势,猛虎掏心,拿下郿坞的最佳时机!岂能因顾虑而踌躇不前?”
庞统轻摇羽扇,眼中闪烁着与魏延相似的光芒,他接口道:“文长将军话虽激昂,却切中要害!用兵有时需稳,有时则需行险!郿坞,便是此刻关中棋局的‘眼位’!拿下它,则全局皆活!我军粮秣无忧,可东逼长安,西应陇右,北慑诸郡!夏侯楙无能,张合势孤,此天赐之机也!若等曹魏名将如曹真等率援军赶至,稳固防线,届时再想图谋郿坞,难矣!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帐内顿时分为两派,一方求稳,欲先取北原,巩固战线;一方求险,欲直捣黄龙,夺取郿坞粮仓。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下。
刘封眉头紧锁,仔细权衡着双方的利弊。庞统与魏延的冒险计划确实诱人,若能成功,收益巨大。但黄忠与自己的担忧也并非多余,一旦攻城不利,后果不堪设想。他的目光在地图上郿县与北原之间来回移动,脑海中飞速计算着各种可能。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兼具两者之长的决断。他猛地一拍案几,沉声道:
“诸君之议,皆有道理!然战机稍纵即逝,不容我等久议不休!”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下令:
“邓范、张苞!”
“末将在!” 邓范与张苞应声出列。
“命你二人,率领三千精锐,即刻北渡渭水,攻取北原!务必站稳脚跟,构筑营垒,监视西面陇右方向及北面曹军动向!”
“得令!”
“严颜老将军!”
“老夫在!”
“命你率领余下五千人马,谨守五丈原大营!此乃我军根本,连接斜谷之后路,万不可有失!同时负责粮草转运,保障大军供应!”
“世子放心!有老夫在,五丈原必固若金汤!”
最后,刘封看向庞统、黄忠、魏延,声音斩钉截铁:
“其余两万五千大军,随我与军师、黄老将军、文长将军,即日准备,兵发郿坞!既然夏侯楙与张合据守此粮仓重地,那我等便去会会他们!若能趁其立足未稳,援军未至而克之,则关中大势可定!若事有不谐,我军亦有北原、五丈原为依托,进退有据!”
这个方案,既采纳了庞统、魏延主动进攻的核心意图,集中主力攻打最具战略价值的郿坞,同时也兼顾了刘封和黄忠的稳妥考虑,派兵控制北原,留守重兵确保五丈原安全,留下了转圜的余地。
“世子英明!” 庞统眼中露出赞许之色,此策虽非全盘采纳他的冒险之议,但主力直指郿坞,正合他意。
魏延虽觉分兵北原稍显保守,但见主力攻打郿坞,亦是兴奋抱拳:“末将愿为前部,必为世子拿下郿坞!”
黄忠见刘封决策有度,安排周密,亦抚须点头:“老夫自当效力!”
战略既定,汉军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邓范、张苞率三千人马悄然北渡渭水,如同一支利箭射向北原。严颜则开始大力加固五丈原的防御工事。而刘封、庞统、黄忠、魏延则统领两万五千主力,在渭水南岸誓师,旌旗蔽日,刀枪如林,浩浩荡荡地沿河向东,直扑那座扼守要冲、囤积着无数粮草的军事堡垒——郿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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