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烟草与旧纸张混合的沉闷气味盘旋不散,长条桌边围坐的,是厂里技术科的骨干和负责此次进口设备安装的几位核心工程师,个个眉头拧成了疙瘩,死死盯着桌上那几份厚厚的、布满德文字母和复杂结构图的文件,眼神里充满了无力和焦灼。
工期已经在这里硬生生卡了三天。这台从东德引进的高精度重型机床,是上级特批、关乎后续一系列重点项目推进的关键设备。如今,它庞大的身躯静静地躺在装配车间,却因为无人能彻底吃透这份至关重要的德文原厂说明书,所有的安装调试工作被迫停滞。每延迟一天,都是难以估量的损失和层层压下来的政治、生产压力。
项目总负责人,一位肩章显示着不俗军衔、头发花白的老将军,揉了揉眉心,沉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老张,你们技术科,真就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了?集合全厂之力,也啃不动这块硬骨头?”
被点名的技术科长张工,一个戴着厚重黑框眼镜、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闻言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首长,不是我们不尽力。我们科里几个懂点德文的同志,日常阅读文献还凑合,可这份说明书……您看看,”他拿起一份文件,手指点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段落,“全是极其生僻的专业术语和行业缩略词,涉及精密机械传动、液压伺服控制、甚至是闭环反馈逻辑。有些段落,我们反复推敲,都觉得其描述自相矛盾,根本不符合基本的物理原理和机械设计常识!我们……我们不敢翻,更不敢照着做啊!万一理解错了,导致设备损坏,这责任……我们担不起啊!”
他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又是一片愁云惨淡。有人下意识地去摸烟,又被老将军严厉的眼神制止。
就在这时,坐在老将军左手边,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景渊站了起来。他身姿挺拔如松,冷峻的面容在会议室昏黄的灯光下更显轮廓分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首长,”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或许,我可以推荐一个人来试试。”
瞬间,所有的目光,疑惑的、期待的、审视的,全都聚焦在他身上。
“哦?”老将军抬眼,锐利的目光中带着探究,“景渊,你说说看,是哪位专家?需要我们立刻去请吗?”
陆景渊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沉稳,一字一句道:“不是专家。是苏星澜同志。”
“苏星澜?”
这个名字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激起层层涟漪。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低声议论。苏星澜?那个被陆团长带回部队、据说身体不好需要静养、来历神秘的小姑娘?她不是……不是一直被陆景渊小心翼翼保护在宿舍里吗?让她来翻译这种连老技术员都束手无策的专业文件?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陆团长!”张工第一个忍不住,声音里带着急切和难以置信,“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苏同志年纪还那么小,就算……就算会些外语,可能也就是些日常对话。这可是关系到国家重大财产和项目进度的大事!让她来,是不是太……太儿戏了?”
“是啊,景渊,”老将军的眉头也皱得更紧了,语气带着明显的顾虑,“我知道你关心那孩子,但眼下这个局面,不是让她锻炼的时候。我们需要的是确切的、可靠的解决方案。”
面对众人的质疑,陆景渊面色沉静如水,没有丝毫动摇。他环视一圈,目光扫过每一张写满不信任的脸,最终回到老将军身上,声音斩钉截铁:“首长,各位同志。我陆景渊,以我的军衔、我的党性和我的人格担保,苏星澜同志,完全有能力解决眼前的问题。她不仅精通德语,更重要的是,她在机械原理、工程结构乃至更前沿的科技领域,拥有着我们难以想象的、自成体系的深厚造诣。”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让她尝试一下,是我们目前最快、也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如果因为她的参与导致任何损失,一切责任,由我陆景渊一力承担!”
“一力承担”四个字,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众人看着他坚毅的眼神和毫无转圜余地的态度,虽然心底的疑团并未完全消散,却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这份担保,太重了。
老将军深深看了陆景渊一眼,从他眼中看到了绝对的信心。他沉吟了足足半分钟,终于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断:“好!就依你。去请苏星澜同志过来。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
……
当陆景渊带着苏星澜再次走进会议室时,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苏星澜穿着一身崭新的浅蓝色格子棉布连衣裙,是陆景渊特意请人按时下最流行的样式做的,衬得她肤光胜雪,黑发如瀑。她看起来是那样纤细、安静,精致得如同瓷娃娃,与会议室里弥漫的钢铁、机油和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带着几分初到陌生环境的好奇,缓缓扫过众人,却没有丝毫怯场与不安。
这……这真能行?几乎每个人心里都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陆景渊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些目光中残留的怀疑与审视。他不动声色地侧移半步,以一种近乎守护的姿态,将苏星澜引到摆放着问题文件的主桌前,微微俯身,低沉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鼓励:“别紧张,就像平时在家里看那些图纸和书一样,看到什么,理解什么,照实说就好。”
苏星澜抬眼看了看他,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便落在了那叠德文文件上,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起来。
张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也将信将疑地将那份圈画得最多的“核心液压与电控系统说明”推到苏星澜面前,指着用红笔重重标记的几段:“苏同志,麻烦你重点看看这几处,特别是关于主传动轴的高速动平衡校准标准,还有这个伺服比例阀的控制逻辑描述,我们……我们实在无法理解其中的关联和具体操作步骤。”
苏星澜没有多余的话,伸出纤细的手指,拿起文件,目光迅速地在德文段落上移动。她的阅读速度快得惊人,不是逐字逐句的默念,更像是一种整体的、高效的扫描与信息提取,仿佛那些晦涩的符号和冗长的复合句对她而言,与寻常文字并无二致。
不过短短两三分钟,她抬起头,看向一脸紧张的张工,用清晰流利、不带丝毫口音的中文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这部分描述的是,在主轴转速超过每分钟一万两千转时,通过安装在轴承座上的压电式加速度传感器,实时采集振动信号,经过内部模拟电路转换后,驱动位于平衡环内的微型压电执行器,产生相应的微米级位移,精确调整配重块的相位与质量分布,用以动态抵消因材料不均匀和装配误差引起的离心力不平衡,确保主轴在整个工作转速区间的振动幅度被控制在0.1微米以内。”
她的话语平稳流畅,吐字清晰,一连串极其专业的名词——“压电式加速度传感器”、“模拟电路”、“微型压电执行器”、“微米级位移”、“离心力不平衡”——如同珍珠般从她口中自然滑落,精准地串联起一个完整而高级的技术过程。
会议室里先前还有的细微骚动彻底消失了,陷入一片死寂。几个懂些德文的技术员张大了嘴巴,他们磕磕绊绊能认出“平衡”、“传感器”、“控制”这几个单词,但组合起来形成的如此严密、如此专业的表述,是他们绞尽脑汁也无法企及的!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翻译了,这是深度的理解和诠释!
张工喉结上下滚动,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急急地指向另一段:“那……那这个‘Servoventil mit hydraulischer Vorsteuerung und elektromagnetischer wegmessung’呢?它的具体工作过程是怎样的?”
苏星澜的目光甚至没有完全离开文件,只是稍微偏移了一下,便再次开口,同时纤细的指尖精准地点在图纸上对应的复杂阀体结构处:“带有液压先导级和电磁位移反馈的伺服阀。其工作原理是:控制系统发出的微弱模拟电压信号,首先驱动先导级力矩马达的线圈,产生电磁力,推动先导阀芯产生微小位移,从而改变控制腔室(通常是x口和Y口)的液压压力。这个压力差作用于主阀芯的两端,驱动主阀芯克服液动力和摩擦力产生大幅位移,实现对大流量主油路的精确控制。关键在于,”她的手指顺着图纸上的油路轻轻划过,“这里的位移传感器(通常是LVdt)会实时检测主阀芯的实际位置,并将其反馈回控制器,与输入信号进行比较,形成闭环控制,确保阀芯位置与输入信号之间保持高度的线性关系,从而实现流量的精准 proportional (比例)控制。”
她不仅仅是在翻译词汇,更是在庖丁解牛般阐释其背后的物理原理、能量转换过程和控制逻辑!之前困扰技术科许久、让他们争论得面红耳赤的几个核心难点,在她这番条理清晰、深入浅出的解释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豁然开朗!
然而,真正的震撼还在后面。
当苏星澜的视线落到关于该伺服阀响应频率调试参数的那一段时,她的目光骤然凝住,在原文和旁边的原理图之间快速扫视了两次,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在瞬间进行了某种复杂的验算。随即,她抬起眼眸,看向张工,平静的语调中透出一种基于绝对认知的笃定:“张科长,这里。原文的表述存在严重的逻辑谬误,或者,极有可能是书写或印刷过程中的重大疏漏。”
“什么疏漏?!”张工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声音陡然拔高。
苏星澜的指尖精准地点在图纸那个不起眼的阻尼销结构上,又指向说明书的德文段落,声音清晰而冷静:“按照它此处的明确描述,‘响应频率的调整,通过将阻尼销沿轴向推进2.0毫米实现’。但是,”她的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性,“根据此阀体的液压回路设计,主阀芯的质量-弹簧-阻尼系统特性,以及该阻尼销所起的粘性阻尼作用进行综合分析,如果真地将阻尼销一次性推进2.0毫米,会引入远超设计值的液压阻尼系数。其直接后果,不是优化响应,而是会导致系统开环增益急剧下降,产生超过90度的相位滞后,使得整个闭环控制系统变得迟钝、僵化,并极易在阶跃信号输入下产生持续振荡,甚至完全失稳,根本无法达到任何预期的控制性能要求。”
她顿了顿,看着脸色已然变得苍白的张工,给出了最终的判断:“这是一个根本性的错误。我认为,合理的调试参数范围,应该是**0.2毫米**,甚至更小。只有在微米到零点几毫米的量级上进行精细调整,才能实现响应频率的平滑、线性优化,并保证系统的稳定性。原文的‘2.0mm’,缺失了一个小数点,或者就是彻底的笔误。”
“嗡——!”
会议室里仿佛有一颗炸弹被引爆了!
她不仅仅是在翻译和解释,她是在用她那深不可测的知识体系,直接挑战并修正了设备原厂技术文档中可能存在的、足以导致整个系统失败的致命错误!
张工像是被雷击中一般,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一把抓过那张图纸,眼睛几乎要贴到纸上,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阻尼销和周边的油路。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又因极度的后怕和骤然想通关键的狂喜而迅速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声音嘶哑而激动:“对!对对对!就是这样!老天爷!我们……我们之前只觉得这里狗屁不通,怎么算都不对劲,还以为是咱们水平太低,理解不了人家的‘高深’设计!从来没敢想……从来没敢想是它娘的原件印错了啊!这要是傻乎乎按2毫米去调,这几十万美金的关键设备,整个液压控制系统就……就全完了啊!”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看向苏星澜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一种近乎崇拜的震撼。
之前所有残留的质疑、审视、不信任,在这一刻,被这石破天惊的指错误和严谨到可怕的技术分析,彻底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满室的寂静,以及每一道目光中无法掩饰的惊愕、叹服与深深的折服。这个看似柔弱得需要人精心呵护的少女,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以这样一种绝对碾压的姿态,不仅打通了语言壁垒,更是一针见血地挖出了埋藏最深、也最危险的技术陷阱!
陆景渊始终如一座沉默的山岳,屹立在苏星澜身侧。他冷峻的唇角,在她无人注意的余光死角里,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那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骄傲与一种将她视若瑰宝的深沉情感。他看着她在属于自己的领域里光芒万丈,心中那片因她沉睡而始终盘踞的阴霾,被这璀璨的光芒彻底驱散。
他知道,他珍视的这颗星辰,注定要照亮更广阔的天空。而眼下,困扰项目组数日的死结,已被她精准而优雅地一剑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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