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苔沼泽的湿气带着一股硝烟和臭氧混合的怪异气味，萦绕在鼻尖。巨口裂谷方向传来的沉闷轰鸣终于彻底平息，只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仿佛大地伤疤般的巨大深坑，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能量涟漪。
寂静，一种劫后余生、带着沉重代价的寂静，笼罩着三人。
吴枫靠在一条从泥泞中凸起的、满是苔藓的树根上，脸色苍白如纸，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火辣辣的疼痛。他内视自身，情况不容乐观。经脉多处受损，冰髓之力几乎枯竭，那丝异界星辰之力也黯淡无光，如同风中残烛。唯有在丹田最深处，一点冰冷的、异物存在的触感清晰无比——那枚来自“观测者”的黑色残片，此刻正安静地悬浮在那里，不再散发任何波动，仿佛只是一块普通的金属，与他的身体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共生状态。
他尝试着调动一丝能量去接触它，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暂时……死不了。”吴枫嘶哑着开口，回答了莱利和艾拉眼中未问出的担忧。
莱利正笨拙地用撕下的衣襟和沼泽里找到的、具有微弱止血效果的荧光苔藓，帮艾拉包扎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是最后突围时被飞溅的金属碎片划伤的。他自己的战术背心也破烂不堪，脸上多了几道擦痕，眼镜碎了一片，用胶带勉强粘着。
“系统……完全崩溃了。”莱利检查着自己手腕上那个屏幕布满裂纹的多功能终端，叹了口气，“大部分数据在‘伊甸’崩溃时随着主网络一起湮灭，我们带出来的……有限。”他顿了顿，看向吴枫，眼神复杂，“不过，核心证据链应该还在我紧急转存的离线模块里。足以证明‘园丁’、普罗米修斯、以及那个跨国财团‘奥丁之眼’的勾当。”
“奥丁之眼？”吴枫捕捉到这个陌生的名字。
“嗯，”莱利点点头，神色凝重，“我在最后时刻，截获了一段指向性非常明确的加密通讯碎片，破译后指向的就是这家总部位于卢森堡，业务遍布能源、生物科技、航空航天等领域的超级财团‘奥丁之眼’。‘园丁’普罗米修斯，很可能就是他们的首席科学家，或者……更高级别的存在。外籍军团高层，甚至法国国防部内部，绝对有人被渗透或收买了，否则无法解释我们被如此精准地出卖。”
背叛。这个词如同冰冷的刺，再次扎入吴枫的心底。不仅是来自军团高层的背叛，更是对信任、对职责的背叛。
艾拉默默处理着自己小腿上的划伤，精灵的体质让她恢复力稍强，但精神上的创伤却难以愈合。她望着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包括她可能同胞的废墟，碧绿的眼眸中充满了悲伤与迷茫。
“我们……毁了那里。”她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些被困在罐子里的人……我们没能救出他们……”
吴枫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周围在爆炸后依旧顽强存在的沼泽生态，缓缓道：“我们给了他们解脱，而非永无止境的折磨。死亡，有时比那种‘活着’更仁慈。”他的话语冰冷，却带着一种看透生死残酷的沉痛。“活着的人，要带着逝者的份，继续走下去。”
他挣扎着站起身，身体晃了晃，莱利和艾拉连忙上前扶住。
“这里不安全。”吴枫望向裂谷方向，“‘伊甸’虽然毁了，但‘园丁’未必死亡，收割者的残部，或者‘奥丁之眼’的清理小队，随时可能到来。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莱利和艾拉都点了点头。他们现在不仅是外籍军团的逃兵，更是掌握了足以颠覆某些庞然大物秘密的“知情者”，是必须被清除的目标。
“去哪？”艾拉问道。她的家园月池已毁，族人四散，世界之大，似乎已无容身之处。
莱利调出终端里仅存的、提前下载的离线区域地图，手指在上面划动：“最近的、有一定秩序的人类聚集点是东北方向一百五十公里外的‘自由港口’维尔塔。那里是三不管地带，走私贩、情报商人、雇佣兵和各方势力的眼线混杂，虽然混乱，但也便于隐藏。我们需要情报、药品，还有……新的身份。”
吴枫看着地图上那个标记点，点了点头。混乱，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就是最好的保护色。
“走吧。”
没有多余的告别，也没有时间沉湎于伤痛。三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这片弥漫着毁灭与死亡气息的沼泽，向着未知的、危机四伏的前路走去。
他们的身影在弥漫的沼泽雾气中渐渐模糊，如同三缕在灰烬中艰难求存的孤烟。
**……**
半个月后，维尔塔，锈蚀码头区。
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劣质燃料和汗液混合的刺鼻气味。嘈杂的人声、起重机的轰鸣、以及不知从哪家酒吧里传出的震耳欲聋的电子乐交织在一起，构成这座港口城市独特的背景音。
一间位于仓库二楼、窗户被木板钉死大半的简陋安全屋内，吴枫缓缓睁开了眼睛。
经过半个月小心翼翼的跋涉和躲藏，他们终于在三日前抵达了维尔塔。利用莱利在黑市上变卖了一些从“伊甸”带出的、非关键性的小型科技部件换来的信用点，他们租下了这个临时据点。
这半个月里，吴枫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坐疗伤。冰髓之力在缓慢恢复，但速度远不如前，仿佛根基受到了损伤。那丝星辰之力依旧沉寂。而丹田内的黑色残片，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像一个沉睡的寄生体。
不过，他也并非全无收获。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他反而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有了一丝更精微的体会。尤其是在尝试引导那微弱能量流过经脉时，他能隐约感觉到，那黑色残片的存在，虽然无法调动，却无形中让他对能量的“稳定性”有了新的认知。
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是三长两短，约定的暗号。
“进来。”吴枫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比之前好了很多。
莱利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中却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他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和一个油纸包。
“有消息了！”莱利将油纸包递给吴枫，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本地一种类似肉夹馍的食物。“先吃点东西。好消息和坏消息都有。”
吴枫接过食物，默默吃了起来。他的身体急需能量补充。
莱利打开数据板，压低声音：“我通过几个加密节点，联系上了一些……以前的‘关系’。虽然不敢完全信任，但交叉验证后，得到了一些情报。”
“首先，坏消息。”莱利的表情严肃起来，“军团总部已经正式对外公布，我们第二行动小队在执行任务期间，与当地非法武装勾结，背叛军团，造成重大损失，现已全员叛逃。全球通缉令已经下发，悬赏金额高得吓人。‘奥丁之眼’的阴影果然能量巨大。”
吴枫咀嚼的动作顿了顿，眼神没有任何波动。这本就在意料之中。
“而且，”莱利深吸一口气，“有迹象表明，不止我们在被追杀。当初负责给我们下达中非保护矿业公司任务的那位杜邦上校，一周前在巴黎‘意外’死于车祸。还有几位可能与此事有关联的中层军官，也都调离了关键岗位或提前‘退休’了。”
灭口。清理痕迹。对方的手段狠辣而高效。
“好消息呢？”吴枫咽下最后一口食物，问道。
“好消息是，我们不是唯一的‘目标’。”莱利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我查到，除了我们，似乎还有另一股势力在暗中调查‘奥丁之眼’和‘收割者’的事情。对方非常谨慎，痕迹抹得很干净，但从几起看似无关的、针对‘奥丁之眼’外围设施的破坏事件和某些情报黑市上流传的模糊信息来看，确实存在。可能是受害者，也可能是……‘园丁’的其他敌人。”
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至少提供了某种可能性。
“另外，”莱利将数据板转向吴枫，上面显示着一张模糊的、经过处理的照片，似乎是从某个监控录像中截取的，“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兜帽风衣、身形高大的男子，正低头穿过一条阴暗的小巷。他的侧脸轮廓有些模糊，但吴枫的目光瞬间凝固在对方露出袖口的、戴着黑色露指手套的右手手背上——那里，有一个若隐若现的、仿佛被灼伤留下的**狼头烙印**。
“伊万……”吴枫低声念出了那个名字。团队里那个沉默寡言、来自俄国的爆破手，他的手上就有这样一个独特的烙印，是他在车臣战争中留下的印记。
“他还活着！”莱利的语气带着激动，“虽然无法确定位置，但这张照片是一周前在东部大陆的‘铁幕城’被拍到的。他还活着，而且在活动！”
小队并非全军覆没！还有其他的幸存者！
这个消息，如同在冰冷的灰烬中，投入了一颗炽热的火种。
吴枫看着照片上那个模糊而坚毅的身影，眼中终于燃起了一簇实质性的火焰。那不仅仅是求生的欲望，更是重新凝聚的斗志。
他们不再仅仅是逃亡者。
他们是幸存者，是背负着战友鲜血与冤屈的复仇者。
“联系他。”吴枫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想办法，安全地联系上伊万。”
“我们需要找到更多的同伴。”
“然后，把‘奥丁之眼’和它背后的黑暗，连根拔起。”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维尔塔港混乱而充满活力的街景倒映在他深邃的瞳孔中。
灰烬已然冷却，但复仇的火焰，才刚刚开始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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