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江燕的一声责问，会议席上的各位常委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集在高路平身上。
那一道道锐利目光，多少都带点审判的意味。
高路平则把目光投向了袁刚。
在这个如坐针毡的时刻，袁刚热切地盼望着袁刚能够站出来挫杀一下陈长安等人的锐气，可袁刚始终终沉默不言。
这令高路平崩溃地意识到：由始至终，自己都是一个人在战斗！
现在怎么办？
刚才陈长安长篇大论，深度阐述扶持毛三楞的必要性，那就是一种铺垫！
现在江燕在这个基础责问毛三楞被抓一事，这是要致人于死地啊！说白了就是帮陈长安披褂上阵亮刺刀。
怎么办？
难道我的政治生涯，要终结在他们手里？
高路平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思来想去，想到了一句老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是的。
高路平对这句话的理解，就是简单的字面意思：人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他根本就不知道“人不为己”的“为”，是指“修养”。
自然也就不知道这句话的本意是说：一个人如果没修养，不懂修身养性，会陷入天地不容的绝境。
他振振有词地反驳江燕：“江副市长，昨天我在安南县搞调研，人都不在财政局。你说我报警抓毛三楞，真的是莫名其妙！毛三楞的事，我也是今天上午回单位才知道。据我所知，昨天是经济建设科的冷丽华报警抓的人。”
这话一出，一直没吱声的彭胜武突然皱起了眉头。
彭胜武拿出一只U盘，对在座的各位常委说：“今天早上，我们纪委举报箱收到了匿名群众提供的一段录音，我建议大家现场听一下。”
“去放一下。”
袁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场吩咐工作去执行。
当会议室响起U盘里的那段录音时，在座的各位冷寂无声！原本理直气壮的高路平更是面如死灰，就差没有瘫痪在椅子上。
这段录音，就是高路平昨天指示冷丽华报警抓人的通话内容。
录音中不仅有高路平本人的嚣狂指示，还有酒局上推杯换盏的谈笑声，以及某女性清唱助兴的歌声。
刘铭书听了后含笑调侃：
“上班工作时间，高局长还有雅兴去听《小妹妹送情郎》。看来高局长昨天是痴醉了一场，忘了自己曾给冷丽华作过指示。”
闻言，在座不少常委都跟着笑了笑。
唯独袁刚愁眉紧锁。
“袁书记，你看这事怎么处理？”江燕直抛问题，根本就不给袁刚留下过多的思考时间。
袁刚扭头瞥了高路平一眼，淡漠地作出定论：“就地停职检查，不管是玩忽职守还是生活腐败，查明后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说着，袁刚又瞧了瞧陈长安。
面对陈长安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袁刚心里头又是一阵郁闷。不论从哪个角度看，根本就无法判断这是不是陈长安清除异己的手段。
由始至终，陈长安只是强调了一下扶持毛三楞的必要性。
可高路平却应声倒在这道坎上。
没多久。
当纪委工作者走进会议室，将高路平从会议现场带走时，高路平绝望得两腿发软，几乎是被纪委的人搀着走。
此时，还坐在会议室的商务局局长姜开城，也是如坐针毡。
所谓的兔死狐悲。
形容的就是姜开城现在的心情。
见陈长安突然向自己望过来，姜开城不由得心里发怵，如临深渊。
都说阎王要人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
难道我今天也难逃一劫？
姜开城努力保持着表面上的镇定，可额头上还是冒出的细密的冷汗，心跳速度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许多。
“各位领导，我想说两句……”
姜开城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试图打破这个死局。
“你想说什么？”袁刚把目光投向了姜开城。
姜开城摆出一副诚诚恳恳的反思姿态，将目光凝聚在陈长安身上：“刚才陈市长深刻地阐述了扶持毛三楞的必要性与重要性，让我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过去这段时间里，我们商务局虽然成立了指导小组，但执行力度还不够。为了更好地完成指导任务，我计划成立一个指导小组办公室，请各位领导裁量。”
这恐怖的求生意志，令袁刚深感不安！
眼下这一切已经清楚表明：
陈长安有没有暗玩清除异己的手段，已经不是那么重要！现在陈长安哪怕是坐着不动，也照样可以震慑全场。
相比之下：
他这个市委书记的权威，在大家眼里已然形同虚设。
我到底在干什么？
今天叫姜开城和高路平来开会，原本是想试探陈长安的态度，结果却搞成了陈长安的立威大会……
一股莫名挫败感，犹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涌中袁刚的心头。
令袁刚心如死灰。
蓦然看到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袁刚拿起来仔细一瞧，脸上又泛起了一丝哀莫大于心死的苦笑。
短信是潘文青发来的。
只有简单一句话：“适可而止，认输吧，别再试探他的底线。”
确实。
回想自己跟陈长安共事的这些年，自己什么时候赢过？也许自己的真的是老了，不管怎么努力，思维终究是赶上年轻二十多岁的陈长安。
这，或许也是省里重点培养年轻干部的主要原因。
想到这里，袁刚无奈地摇了摇头，努力平复那潮水般的挫败感。
等情绪稳定之后。
袁刚这才望向波澜不惊的陈长安：“陈市长，姜开城反思的这个问题，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我的原则不变，唯才是用。”陈长安直言不讳：“能干就干，干不了就下来，让能干的人上。”
“请陈市长放心，如果我不能把毛三楞扶起来，到时我自动请辞。”姜开城慌慌张张地表态。
陈长安只是笑了笑，没再吱声。
袁刚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对姜开城说道：“一个处级干部，如果事事都要上级作指示，等到捅了篓子才去反思，确实令人遗憾。姜开城，关于你个人的去留问题，市里需要进一步开会研究，到时希望你能服从组织的安排。”
“……！！！”
姜开城两腿一软，当场瘫坐在椅子上。
“散会。”
袁刚草草结束了这场会议。
当常委们悉数离开后，姜开城仍然像个失魂落魄的活死人一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会议室外面。
江燕陪着陈长安一起走出了政府大楼，脸上灿笑如花：“看样子，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阻力了，可以放开手脚去大干一场。”
“大家配合得好。”陈长安也绽放出了欣慰的笑容。
江燕饶有兴趣地笑谈：“在政圈里，有很多人把‘向一把手靠拢’当作是一种政治智慧，真是悲哀。”
陈长安含笑不评。
心想这岂止是悲哀，从长远的角度来讲，这无疑就是一个悲剧！而比这更可悲的是，许多人并不知道这是一个悲剧。
譬如说高路平，他无疑就是悲剧中的悲剧。
去年他拍马奉迎，以巴结肖元山的方式顺利成为财政局的财神爷。
当肖元山倒下之后，他又想方设法地向袁刚靠拢。最近他强势反对扶持毛三楞，其目的，就是想向袁刚表明自己的立场。
他始终没有意识到这样一个问题：
一个掌权者，如果会因为某人擅长摇尾讨欢而对其提拔重用，那这个掌权者无疑是个带病的掌权者。
跟着带病的人混，通常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活不长。
好在袁刚并没有像肖元山那样，对高路平这号人物加以重用。这说明，跟病入膏肓的肖元山相比，袁刚还有自己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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