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冰台最精锐的“夜枭”死士,付出了折损大半的惨重代价,终于从茫茫戈壁与草原深处,带回了那个足以让整个帝国再次掀起腥风血雨的确切消息。
咸阳宫,章台殿。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嬴政高踞帝座之上,脸色依旧苍白,但那份因长生梦碎而起的癫狂已沉淀为一种更为冰冷、更为可怖的阴鸷。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染血的、造型奇特的箭头——这是“夜枭”拼死从定远城外围战场带回的证物。箭头并非青铜,而是某种质地更硬、更锋利的金属打造,带着明显的制式化特征,绝非草原部落所能拥有。
“说。”
嬴政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九幽寒风,刮过殿内每一个人的骨髓。
黑冰台统领,一个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的男人,声音嘶哑地禀报:
“启禀陛下,
‘夜枭’已确认……公子欣……逆贼嬴欣,率其党羽,已穿越河西走廊,深入匈奴与诸羌杂居之蛮荒塞外!”
他指向悬挂的巨幅羊皮地图,手指点在一个被特意标注出来的、远离帝国疆域的红点上。
“据此地!
名为‘定远’!
非天然城邑,乃逆贼强占一小邦国都,驱其民为奴,役使血汗,于极短时间内扩建加固而成!城高池深,非寻常土堡可比!”
“其城规模几何?
兵力多少?”
嬴政的声音毫无波澜,但握着箭头的手指指节已然发白。
“据远观及俘获零星逃奴口供,”
统领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城墙高度已超三丈(约7米),以巨石为基,夯土包砖,绝非草草而就!
城内有营房、匠作区、仓廪,规划井然!兵力……难以精确,然其麾下骑兵精锐(当为老秦叛卒),步卒悍勇,加之裹挟奴工、流民,可战之兵,恐不下万人!更兼……”
他深吸一口气,指向那枚箭头:“其匠作区日夜不息,炉火冲天!
所产兵器甲胄,形制古怪,然锋利坚固,远胜寻常!此箭头,便为其所产!俘获逃奴言,其有‘墨家妖人’相助,能造‘鬼斧神工’之器!”
“万人?!
墨家?!
坚城?!
精兵?!”
殿内群臣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是逃亡?
这分明是处心积虑的割据建国!短短时间,竟在帝国鞭长莫及的蛮荒之地,建起如此基业?!
嬴政猛地将箭头拍在御案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眼中燃烧着比得知长生骗局时更为炽烈的怒火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
“好!
好一个长安君侯!
好一个朕的好儿子!”
他怒极反笑,笑声如同夜枭啼哭,令人毛骨悚然,
“处心积虑,隐忍不发!
长安、渭南,不过是你的障眼法!
真正的退路,早在那塞外蛮荒之地!
墨家钜子……朕早该想到!
那些奇技淫巧,那些离经叛道之学,便是你谋逆的资本!”
他霍然起身,帝袍无风自动,恐怖的威压笼罩整个大殿:
“赵高!”
“老奴在!” 赵高连忙匍匐上前,心中对公子欣的恨意与忌惮也达到了顶点。
“拟旨!”
“着令上郡、北地、陇西三郡郡守!
即刻点齐边军精锐,集结粮草!
朕要十万大军!三个月内,兵发塞外!”
“令蒙恬暂停督造直道!
其麾下长城军团,抽调最精锐之‘黄金火骑兵’五万,交由王离统率!
自九原郡出塞,侧击定远!”
“黑冰台所有力量,全力渗透定远!
朕要知道此城的一举一动!
找到它的弱点!策反其内部!
悬赏万金,取嬴欣首级者,封彻侯!
取项离、墨家钜子、蒙嫣等核心逆贼首级者,封关内侯!”
“通告天下!”
嬴政的声音如同雷霆,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
“逆贼嬴欣,背弃君父,勾结墨家妖人,裹挟边军,私建坚城,图谋不轨!
罪大恶极,天地不容!
凡大秦子民,皆可诛之!其党羽,遇之即杀,无需审问!
凡与定远有勾连者,诛三族!”
一道道杀气腾腾的旨意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帝国中枢。公子欣的“定远”,不再是虚无缥缈的逃亡传说,而成了悬在大秦帝国西北边境一颗必须拔除的、剧毒的钉子!一场规模空前的远征,即将拉开序幕。
定远风沙,砥砺锋芒:
与此同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定远城,却笼罩在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氛中——那是紧张与忙碌交织的、充满铁血气息的生机。
凛冽的朔风卷起漫天黄沙,抽打在棱角分明的城墙上,发出呜呜的怪响。然而城头之上,旌旗猎猎,哨兵如同钉在城墙上的钉子,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茫茫戈壁。城内,不再是公子欣初至时的破败与混乱,而是呈现出一种粗粝却高效的秩序。
城墙与防御:三丈高的城墙主体已经完工,外侧包砌的砖石在风沙中泛着冷硬的光泽。墨家钜子设计的棱堡雏形在关键位置凸起,形成交叉火力点。
深深的护城河引入了远处的雪水,虽未完全注满,但已形成阻碍。城墙上,巨大的床弩(秦弩改进型)和简易的抛石机(配重式)已经架设,由墨家弟子指导的士兵正在紧张操练。
城内各处,由奴工和士兵挖掘的深井、储水窖,以及囤积滚木礌石的武库,无不昭示着这是一座为战争而生的要塞。
匠作轰鸣:匠作区的规模扩大了数倍,水力锻锤日夜轰鸣,节奏震撼人心。巨大的水轮带动着坚硬的锻锤,将烧红的粗铁块反复锻打,火星如瀑布般飞溅。
流水线上,环首刀、矛头、箭镞被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来,淬火的青烟弥漫。皮甲坊内,硝制好的皮张被熟练的匠人裁剪缝制,内嵌铁片的札甲组件正被铆合组装。空气中弥漫着铁腥、焦炭和皮革混合的独特气味,那是战争工业的脉动。
军营与训练:扩建的营区内,杀声震天。项离赤膊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贲张,亲自督练。老秦骑兵在城外广阔的戈壁上演练着冲击、迂回、骑射,马蹄声如闷雷滚动。
凤鸣营则在专门的校场进行着严苛的阵型变换、弩机速射和近身格斗训练,她们的眼神坚毅,动作狠厉,毫不逊色。新招募的、来自被征服部落和流民的士兵,则在老兵带领下进行着最基础的队列和兵器操练。
整个定远城,如同一座巨大的兵营和兵工厂,时刻准备迎接血与火的洗礼。
仓廪与民心: 蒙嫣主持修建的巨大粮仓和府库已经投入使用。虽然物资依旧紧张,尤其是布匹、药材和某些特殊金属,但基本的粮食(粟、黍、少量新试种的“寒粟”)、肉干、腌菜储备已能支撑数月。
牲畜圈里牛羊的数目在缓慢增长。城内实行严格的配给制,但相对公平,且公子欣严令不得过度盘剥奴工(需保持基本劳力),使得底层人心在高压统治下,竟也生出了一丝“同舟共济”的诡异稳定感。
至少,在这里,只要拼命干活,还能活命,比外面随时可能被胡骑掠杀或饿死的境地要好。
公子欣站在明政殿最高的了望台上,俯瞰着这座在风沙与血汗中拔地而起的城池。他的披风在狂风中烈烈作响,眼神锐利如鹰。咸阳的滔天怒火,他早已料到。黑冰台的触角,或许已经伸到了附近。
“报——!”
王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身后,带来了最新的“蛛网”密报:
“咸阳旨意已下!三郡边军、长城军团王离部,合计十五万大军,正厉兵秣马,目标直指定远!预计三个月后,前锋可至!”
十五万帝国精锐!
公子欣的瞳孔微微收缩。定远城如今满打满算,能拉上战场的兵力不过一万五千,其中真正称得上精锐的,只有一千老秦兵和三千凤鸣营。这是一场十比一的悬殊之战!
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轰然压下。然而,公子欣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近乎疯狂的、充满战意的弧度!
“终于……来了吗?”
他低声自语,声音穿透风沙,带着铁与血的味道,
“十五万……好大的手笔!嬴政,你终于肯正视我这个‘逆子’了!”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肃立的项离、蒙嫣、王五、墨家钜子:
“项离!
全军进入最高战备!
训练强度加倍!
按棱堡防御预案,进行实战演练!
我要每一个垛口,每一架床弩,都成为吞噬秦军的血肉磨盘!”
“墨老!
匠作区,停掉所有非军用生产!
全力保障箭矢、兵甲、守城器械!尤其是火油(动物油脂混合易燃物)、毒烟罐(硫磺、硝石等物)的制备!”
“蒙嫣!
统筹粮草物资,确保供应!动员全城!
妇孺老弱,负责后勤、医护、城防辅助!
告诉所有人,秦军到来之日,便是屠城之时!想活命,唯有死战!”
“王五!”
公子欣的眼神最冷,“‘蛛网’全力运转!我要知道秦军每一支兵力的动向、主将性格、粮草运输路线!
同时,启动‘离间’、‘疲敌’计划!散播谣言,制造秦军内部矛盾!派出最精锐的小队,深入秦境,袭扰其粮道!
焚毁其草料!我要让这十五万大军,未到定远城下,先损三成锐气!”
“诺!” 众人齐声应喝,眼中燃烧着决死的战意!他们早已没有退路。
公子欣的目光再次投向东南方,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咸阳的暴怒大军正在集结,而沛县的刘邦已经举旗,淮阴的韩信正研读着他送的兵书……这盘天下棋局,随着他定远立锥、咸阳震怒,终于进入了最惨烈、也最波澜壮阔的中盘绞杀!
定远城,这座在塞外风沙中倔强矗立的孤城,即将迎来它诞生以来最残酷的考验——以一万五千疲惫之师,硬撼十五万帝国虎狼!新秦的国运,将在血与火中,迎来第一次真正的淬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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