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离那声震动天地的咆哮,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秦军大营的怒火。无数将士怒目圆睁,兵刃出鞘的铿锵声汇成一片刺耳的金属风暴,矛戟如林般指向定远城头。若非皇帝亲临,军令如山,恐怕已有悍将按捺不住请命冲杀!
“狂妄!!”
“陛下!末将请令,即刻踏平此城,诛杀此獠!”
“将此狂徒碎尸万段!”
将领们的怒吼此起彼伏,群情激愤。唯有蒙恬、杨端和等宿将,面色凝重地看向远方城头那个渺小却散发着魔神般气息的身影,眼神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阵斩涉间于万军之中,一声喝退十五万大军,这等凶威,岂是寻常?
秦始皇嬴政,却仿佛没有听到项离的挑衅和麾下的请战。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在定远城楼最高处,那个玄甲身影之上。
项离的咆哮,反而让他心中的滔天怒火,奇异地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更加冰冷、更加专注的审视。
就在这时,定远城头,那个玄甲身影动了。
赢欣(公子欣)向前一步,走到了垛口最前沿。没有扩音器物,但他的声音却清晰地穿透了数十里的距离,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和沉稳的韵律,如同山涧清泉,在肃杀的战场上流淌开来,竟压下了秦军阵营的喧哗:
> “父皇——!”
这一声称呼,石破天惊!
秦军阵营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将领、士兵,甚至包括李斯、赵高,都愕然地望向高台之上的皇帝,再望向远处城头那个身影。他……他竟敢在阵前,在撕破脸皮、兵戎相见之后,依然称呼陛下为“父皇”?!
嬴政的瞳孔,骤然收缩!宽大龙袍下的手掌,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这一声“父皇”,比项离的咆哮更让他心绪翻腾!
是挑衅?
是伪善?
还是……一丝他绝不愿承认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
赢欣的声音继续传来,平静无波,却字字千钧:
> “儿臣欣,拜见父皇圣驾!
万里西陲,风沙苦寒,父皇龙体尊贵,亲临险地,儿臣……于心难安!”
这话语,恭敬中带着疏离,关切里藏着锋芒。嬴政的脸色更加阴沉,嘴角绷紧成一条冷酷的直线。
> “父皇此来,想必是心中积郁难平,欲问儿臣:为何裂土自立?
为何聚众抗命?
为何……不惜父子相残?”
> “儿臣斗胆,今日隔空,先答父皇一问:儿臣所为,非为裂土,非为抗命,更非悖逆人伦!儿臣所求,只为八个字——‘血洒异域,开疆拓土’!”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响彻原野:
> “父皇!您扫六合,一天下,功盖三皇,德超五帝!
然,大秦之锐,当指向何方?
是这同室操戈的河西定远?
还是那虎视眈眈、劫掠我边疆、奴役我子民的匈奴豺狼?!”
> “儿臣泣血上书,父皇视若罔闻!
王离将军十五万大军压境,刀锋所指,非是异族,而是同为老秦血脉的定远军民!
此等内耗,亲者痛,仇者快!
非但令无数老秦子弟枉死沙场,更令匈奴单于冒顿在阴山之外,抚掌大笑!”
这番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无数秦军士卒的心头。尤其是来自北疆的士兵,对匈奴的仇恨刻骨铭心。他们握紧兵器的手,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神色。
嬴政眼神锐利如刀,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响起,带着帝王的威压,试图打断这动摇军心的言论:
“逆子!
巧舌如簧!
你拥兵自重,割据一方,便是死罪!
还敢妄谈国策?!”
然而,赢欣的声音更快、更稳、更清晰地接续下去,仿佛早已料到皇帝的打断:
> “父皇息怒!儿臣自知罪孽深重,百死难赎!
然,儿臣更知父皇心中,亦有开疆拓土、囊括寰宇之雄心!
今日,儿臣愿以项上人头为注,与父皇赌一场!
赌我大秦锐士,真正的锋芒,该指向何处!赌我老秦子弟的热血,该洒向何方!”
“赌?”
嬴政眉头紧锁,眼中寒光闪烁,对这个字眼充满了警惕。
赢欣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染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 “父皇御驾亲征,携帝国二十万王师,欲踏平定远,易如反掌。然,此战过后,除了满地同族尸骸,父皇能得到什么?
是河西千里焦土?
是北疆因兵力空虚而被匈奴铁蹄践踏的噩耗?
还是天下人心中,对‘父子相残、同室操戈’的悲叹与寒心?”
> “儿臣斗胆提议:父皇既欲检验儿臣是否真有‘开疆拓土’之能,是否真有‘统帅老秦子弟’之德,何不以‘老秦人不打老秦人’为念,换一种方式?”
他深吸一口气,抛出了酝酿已久的方案,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云霄:
> “儿臣愿与父皇,行三场‘切磋’之赛!
只分胜负,不决生死!
点到为止!”
> “其一:斗将!
由我定远大将项离,对阵父皇麾下任意猛将!让天下人看看,我定远之矛,是否锋锐!”
> “其二:斗阵!
由我定远军师韩信,布一阵法,请父皇麾下名将,率同等兵马破之!
让天下人看看,我定远之智,是否可堪大用!”
> “其三:斗兵!
各选五百精锐,由儿臣亲自指挥定远之兵,对阵父皇指派将领所率之禁卫精锐!
让父皇亲眼看看,儿臣在定远推行的‘新军之制’,能否激发出老秦子弟真正的血勇与战力!”
赢欣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激昂的诱惑:
> “此三场,若儿臣侥幸全胜,恳请父皇恩准,允儿臣戴罪立功,以定远为基,率愿随儿臣西征之老秦子弟,为父皇,为大秦,扫荡河西诸胡,打通西域商路,拓土万里!
所有缴获、土地,皆归大秦!儿臣只求一先锋之职!”
> “若儿臣败北一场,儿臣即刻自缚双手,开城投降,引颈就戮!
定远军民,任凭父皇处置!绝无怨言!”
> “父皇!此乃儿臣肺腑之言!
与其让二十万老秦子弟在此内耗流血,不如让他们看看,真正的老秦铁骑,与儿臣这‘凤鸣营’,孰强孰弱!孰更配得上‘血洒异域,开疆拓土’的荣耀!”
最后一句“凤鸣营”出口,嬴政和他身边的重臣、将领,脸色剧变!
嬴政的目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产生了剧烈的震动!
他死死盯着城头那个身影,仿佛要将他彻底看穿!这个儿子,不仅裂土抗命,不仅收拢人心,不仅拥有项离、韩信这等奇才,他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颠覆伦常之举?!
他所谓的“新军之制”,究竟疯狂到了何等地步?!
“陛下!
此乃妖言惑众,拖延之计!
万不可中计!”
赵高尖利的声音响起,带着惶恐。赢欣的提议太过匪夷所思,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和逻辑力量,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
“陛下,公子欣此议……”
连老成持重的蒙恬也忍不住开口,语气复杂,“虽…虽惊世骇俗,然……然其所言‘老秦人不打老秦人’、‘血洒异域’,确能……动摇军心啊。且那项离之勇,韩信之能,若真能在切磋中展露……对士气,恐是双刃之剑。”
嬴政沉默着,如山如岳。他冰冷的视线扫过下方庞大而沉默的军阵。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士兵,尤其是那些来自老秦故地、渴望军功的士兵,眼中那压抑不住的、对“切磋”的好奇,以及对“西征开疆”的……渴望!赢欣的话,如同魔咒,已经种下!
他再次望向定远城头。那个玄甲身影,依旧挺拔如松,静静地等待着他的裁决。仿佛不是身处二十万大军的围困之中,而是站在命运的棋盘前,向他这位帝王父亲,从容落子。
“凤鸣营……楚人为兵……” 嬴政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了望台栏杆,发出笃笃的轻响,眼神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风暴。愤怒、杀意、探究、一丝被挑战的兴奋,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对这个“逆子”胆魄与手段的……震惊。
赢欣的提议,如同一把双刃剑,悬在了两军阵前。接受,则可能让皇帝的威严成为对方展示力量的舞台;
拒绝,则坐实了“同室操戈”的恶名,更让“西征”大义牢牢握在对方手中,军心浮动将如野火蔓延。
帝王之心,将如何抉择?
这关乎帝国颜面、军心士气、乃至未来国策的三场赌局,是否会拉开帷幕?
定远城下,空气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高台之上,身着玄衣纁裳的孤高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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