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上那令人窒息的寂静被打破了。并非由声音，而是由一股更为深邃、更为磅礴的力量波动。
就在那尊变幻莫测、要求“取悦”的石像旁，平台那星光流转的地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刺目的光芒，一艘船的船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缓缓“浮”出了平台“水面”。
这是一艘怎样的船啊！
它通体由一种暗沉、饱经风霜的木材构成，看上去古老得仿佛与时间本身同寿。船身上布满了深刻的划痕与腐蚀的印记，像是穿越了无数世界的风暴与虚空。它的风帆破旧不堪，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颜色，无力地垂挂着，上面没有任何徽记或图案。整艘船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仿佛来自冥河深处的灰色雾气中，散发着一种永恒的、冰冷的沉寂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船头站立的身影。
他身披一件磨损严重的深灰色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下方隐约勾勒出的、并非血肉的坚硬轮廓。他手中握着一根极长的船篙，篙身黝黑，不知由何种材料制成，顶端镶嵌着一颗浑浊的、仿佛凝聚了无数亡者低语的灰色宝石。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一块定海神针，周围平台上那混乱交织的能量流经他附近时，都自然而然地变得平缓、驯服。
【识别：概念摆渡者——“卡戎”。关联性：高。威胁度：未知。态度：绝对中立。】
系统的提示简洁而凝重。
“卡戎……”艾克特魂火中的数据流几乎停滞，用一种近乎敬畏的语气低语，“传说中引渡亡魂穿越冥河的摆渡人……竟然真的存在，而且其概念延伸到了‘轮回之井’……”
平台上其他的“怪胎”们，无论是“欢愉使者”还是“噪音散播者”，在看到这艘船和船上的身影时，都下意识地收敛了气息，流露出明显的忌惮，甚至……一丝恐惧。它们似乎认得这位摆渡人，并且深知其威严。
卡戎那兜帽下的“目光”（如果他有目光的话）缓缓扫过平台上的众生，最终，定格在了林辰……或者说，定格在了林辰手中那依旧指向远方的古老罗盘上。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但一股清晰的意念直接传递到林辰团队的意识中，冰冷、平直，不带丝毫感情：
“持有‘航标’者，上前。”
林辰深吸一口气，握紧了罗盘，示意伙伴们跟上，迈步向那艘古老的渡船走去。他能感觉到平台上其他存在投来的、混杂着羡慕、嫉妒、以及……幸灾乐祸的“目光”。
踏上那如同水面般荡漾的平台地面，靠近渡船，一股更加浓郁的、仿佛能冻结魂火的寒意扑面而来。船身周围的灰色雾气如同有生命般缓缓蠕动。
“你要载我们去‘轮回之井’？”林辰抬起头，看向船头那高大的身影。
卡戎的意念再次传来，依旧冰冷：“‘航标’所指，即吾职责所在。渡汝等至井之外围，此乃既定规则。”
“规则？什么规则？”阿尔曼忍不住开口，试图保持贵族的矜持，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金币？灵魂？还是其他的什么？”
这是所有传说中关于摆渡人的共同点——没有免费的渡船。
卡戎的“目光”似乎瞥了阿尔曼一眼，那意念中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嘲讽的波动，但转瞬即逝。
“代价……”他的意念如同寒风吹过骨骸，“登船者，需支付‘船费’。”
“什么船费？”碎嘴紧张地捂住了自己（并不存在的）胸口，仿佛怕对方要掏走他的魂火。
卡戎沉默了片刻，那浑浊的灰色宝石船篙顶端微微闪烁。他的意念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直指灵魂本源的质询：
“非是凡俗之物。”
“吾欲知晓……”
“汝等，为何追寻‘轮回之井’？”
问题很简单，却像一把重锤，敲击在每个成员的心头。
为何追寻？
是为了林辰返回地球的执念？是为了碎嘴解开王裔身世之谜？是为了阿尔曼摆脱晕血的诅咒？是为了艾克特探寻知识的终极？是为了墨菲斯寻找永恒的安宁？还是……仅仅因为无路可走，被命运（或者某个乐子神）推到了这里？
一时间，团队陷入了沉默。每个人都在内心拷问自己这个最根本的问题。
林辰颅骨中的魂火微微摇曳。他想起地球的日常，想起异世界的挣扎，想起与伙伴们经历的生死与共，想起那坑爹系统带来的无数槽点与偶尔的温暖。他想回家，但……这里，似乎也已经成为了他无法割舍的“家”。
最终，他抬起头，魂火稳定地燃烧，给出了一个并非完全清晰，却发自内心的回答：“为了寻找一个答案。关于我们自己，关于我们的来路，也关于……我们的归处。”
这个回答很模糊，甚至有些矫情，但却是他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卡戎静静地“听”着，兜帽下的阴影没有任何变化。他的意念再次传来，不带任何评判：
“答案，即是船费之一部分。”
“登船。”
没有要求具体的财物，没有索取灵魂碎片，仅仅是一个问题的回答，以及这回答背后所承载的“重量”？
这反而让林辰感到更加不安。这种概念层面的“交易”，往往比明码标价更加莫测。
灰色的雾气如同活物般延伸下来，在平台与船身之间形成了一道若有实质的阶梯。林辰看了一眼伙伴们，率先踏了上去。脚步落在雾气阶梯上，传来一种奇特的、仿佛踩在无数细沙上的触感，冰冷而虚幻。
碎嘴、阿尔曼、艾克特和墨菲斯紧随其后。当他们全部踏上甲板的瞬间，整艘渡船轻微一震，周围的灰色雾气骤然变得浓郁，将船身完全笼罩。
平台、石像、以及那些形形色色的“怪胎”们，瞬间从视野中消失。他们仿佛被投入了一片绝对的灰蒙之中，除了脚下古老的甲板和船头那尊沉默的身影，再无他物。
渡船开始移动了，并非在水面上航行，而是悄无声息地在这片灰色的虚无中滑行，速度似乎很慢，又似乎快得超越了时空。
卡戎背对着他们，手持船篙，偶尔会向前方那无尽的灰蒙中轻轻一点。船篙顶端的灰色宝石每次点出，前方的雾气就会如同被分开的幕布般，短暂地显露出一条通道，通道的尽头，隐约可见光怪陆离、飞速流转的奇异景象——破碎的星辰、倒悬的山河、流淌的时光之沙……那是无数世界的碎片倒影。
“我们……这是在哪？”墨菲斯用几乎听不见的精神波动问道。
“虚空之海……或者说，是连接诸多世界碎片与‘轮回之井’的‘间隙’。”艾克特观察着那些转瞬即逝的景象，魂火中充满了求知欲，“卡戎的渡船，是在规则的夹缝中航行。”
不知航行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前方的灰色雾气终于开始变得稀薄。一种更加宏大、更加古老的波动从前方传来，那波动中蕴含着生与死、创造与终结、无限可能与绝对寂灭的矛盾统一。
“轮回之井”……快到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石的卡戎，突然再次传来了意念，这次，是直接针对林辰：
“‘航标’的持有者。”
“‘船费’尚未结清。”
“最后的……船费。”
林辰心中一紧。果然没那么简单！
“你还想要什么？”他警惕地问。
卡戎缓缓转过身，兜帽下的阴影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了一根覆盖着类似骨质甲壳的手指，指向了林辰……不，是指向了林辰颅骨中那闪烁着、布满裂纹的系统界面！
“它……”卡戎的意念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以及……它所连接的……‘那个存在’。”
“留下一道‘印记’于此。”
“此为，通往‘井’的……最后船费。”
留下系统的印记？还有……乐子神？！
林辰的魂火猛地一缩！这摆渡人，竟然能直接感知到系统的存在，甚至其背后的乐子神？！
这所谓的“船费”，究竟是卡戎自己的要求，还是……乐子神与这摆渡人之间某种古老约定的一部分？
他感觉自己仿佛正站在一个巨大漩涡的边缘，而漩涡深处，是远超他想象的、神明之间的博弈。
答应，还是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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