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麟生平年表 (1817-1890)
年份 大事 简介
1817年 出生 生于安徽省安庆府,祖籍湖南衡阳县。
1830年 求学开端 在家读书,后就读于衡州石鼓书院。
1833年 父亲病逝 父亲彭鸣九病逝,家产被族人侵占,家道中落。
1843年 受衡州知府高人鉴赏识,得入官学,后考取附学生员(秀才)。
1850年 初涉军旅 参与镇压李沅发起义,初显军事才能,但辞谢封赏。
1852年 保卫耒阳 在耒阳经理典当,自出资助城防,太平军不战而退。同年母亲去世。
1853年 应曾国藩之邀,在衡州共同创建湘军水师,成为创始人之一。
1854年 湘潭大捷 率水师在湘潭击败太平军,此役为湘军首次大胜。
1855年 转战湖北江西多地与太平军水师交战,因战功被授浙江金华知府,但辞未就任。
1856-1858年 连克要隘 先后参与攻克湖口、九江等长江沿岸重镇,屡立战功。
1861年 一辞巡抚 因战功授安徽巡抚,但以不习民政、愿专意水师为由力辞,改授水师提督。
1862年 擢升任兵部右侍郎,仍统领水师。
1864年 率水师参与攻克天京(南京),截断粮道,平灭太平天国。功加太子少保衔。
1865年 二辞肥缺漕运总督一职。
1868年 回衡阳老家,为母亲守墓,建“退省庵”。
1872年 巡阅长江 奉命每年巡阅长江水师,整顿军纪。
1881年 三辞封疆 辞谢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的任命。
1883年 授任兵部尚书,再次以衰病力辞。恰逢中法战争爆发,奉命赴广东督办军务。
1884-1885年 抗击法军 驻防虎门,积极布防。其起用的老将冯子材取得镇南关大捷。
1885年 力阻和议 中法和议成,上疏力阻,并陈海防善后六事。
1888年 扶病巡江 以病重之躯最后一次巡阅长江水师。
1890年 病逝衡阳,享年75岁。清廷追赠太子太保,谥号“刚直”。
【第一卷:衡阳寒梅 少年砺志】
道光十二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湘江之畔的衡州府,朔风怒号,卷着鹅毛般的雪片,扑打着江边那座摇摇欲坠的旧宅。屋檐下挂满了冰凌,如同垂泪的玉箸。屋内,炭火微弱,十六岁的彭玉麟紧握着母亲邹氏枯瘦冰凉的手,少年的脸庞上写满了超越年龄的忧戚与坚毅。
“麟儿……”母亲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异常清晰,“你父亲……安徽当那九品巡检……一辈子清廉自守,囊无余财……娘走了,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
彭玉麟喉头哽咽,重重点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他怎能忘记父亲彭鸣九?那个微末小官,在任上鞠躬尽瘁三十年,病逝时,竟连归葬故里的盘缠都凑不齐。最后还是安徽百姓感念其德,自发凑了百两银子,才让父亲的灵柩得以返回衡阳。清贫,风骨,这两个词自他懂事起,便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生命里。
母亲的目光投向窗外漫天风雪,仿佛透过那混沌的白色,看到了遥远的过往,她继续断断续续地说:“你自幼……爱画梅……娘总说,梅花香自苦寒来……做人,也当如梅,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守住本心,方是……彭家儿郎……”
“娘,儿记住了!一定守住彭家的风骨!”彭玉麟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
母亲嘴角似乎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安慰笑意,那只一直被他紧握的手,倏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垂落下去。
“娘——!”
少年压抑的悲声,最终冲破了束缚,与窗外风雪的呜咽交织在一起,回荡在空寂的破屋里。
母亲的丧事办得极为简薄,几乎是族中一位远房叔父看不过眼,凑钱料理的。出殡那日,风雪更骤,天地缟素。送葬的队伍稀稀拉拉,纸钱刚撒出手,就被狂风撕扯得粉碎,零落于泥泞。彭玉麟一身重孝,在母亲的新坟前长跪不起,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上沾满了冰冷的泥土与雪水。
起身时,他眼中少年的彷徨已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坚毅所取代。他望着风雪中萧索的远山和冰封的湘江,心中默誓:“母亲,儿子此生,定不负您的教诲,必如寒梅,历经风霜,亦要绽放芬芳!”
此后数年,彭玉麟开始了游幕生涯,在衡州府各衙门间做着最卑微的文书工作,抄写、整理卷宗,换取微薄的薪俸糊口。生活的艰辛并未磨灭他的志气,反而锤炼了他的心性。每逢夜深人静,他便在租住的小屋中,铺开廉价的宣纸,就着一盏如豆的油灯,磨墨挥毫。他画的,唯有梅花。一笔一画,勾勒的是嶙峋傲骨;一皴一染,晕开的是胸中块垒。他笔下的墨梅,枝干如铁,花朵如星,总带着一股不为世容的孤愤与肃杀之气,仿佛在对抗着整个世界的严寒。
约在道光十六年,彭玉麟受聘前往耒阳一富商大家做塾师。彼时他已弱冠之年,虽衣衫朴素,但眉宇间的英气与举止间的沉稳,已非寻常书生可比。
一日午后,他为学生讲解完《孟子》,信步至后花园散心。时值深秋,园中百卉凋零,唯墙角数株老梅,虽未着花,铁干虬枝,已显峥嵘气象。他正凝神观梅,忽闻假山后传来阵阵压抑的啜泣声。
循声而去,只见一青衣丫鬟蜷缩在石后,肩头耸动,哭得伤心。那丫鬟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身形单薄,虽荆钗布裙,却眉目如画,尤其一双含泪的眸子,清澈如秋水,此刻却盛满了惊惶与悲伤。
彭玉麟心生怜悯,温声问道:“姑娘何事如此悲伤?”
那丫鬟闻声惊起,见是府中西席,慌忙拭泪,仓促间,衣袖滑落,露出手臂上几道刺目的鞭痕。
彭玉麟眉头一皱:“可是主家责罚?”
丫鬟见他神色温和,不似恶人,这才哽咽道:“奴婢……奴婢名唤梅姑,因……因不慎打碎了少爷书房的一方砚台……少爷大怒,命管家鞭笞二十,还说……还要将奴婢卖入……”后面的话,她羞愤难言,泪落如雨。
彭玉麟看着梅姑臂上伤痕,又见她气质不俗,不似寻常粗使丫鬟,便细问其身世。原来梅姑本姓方,亦是书香门第之后,原籍浙江,幼时家道中落,父母双亡,被族中不良叔父骗卖至耒阳为奴。
“先生,”梅姑抬起泪眼,恳求道,“梅姑自知命薄,不敢求脱籍,只求先生能在少爷面前美言几句,莫将梅姑卖入那见不得人的去处……梅宁愿在府中做最苦最累的活计……”其声凄楚,令人动容。
彭玉麟本就好打抱不平,又听闻梅姑身世如此坎坷,一股侠气油然而生。他沉声道:“姑娘莫怕,此事我既知晓,断不能坐视不理。”
他当即前往面见王家少爷王琛。那王琛是个纨绔子弟,平日就对彭玉麟的正直不以为然,见他为一婢女前来求情,更是冷笑连连。
“彭先生,不过一个下贱婢子,打杀了又如何?值得你如此费心?”
彭玉麟强压怒火,正色道:“少爷,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梅姑虽为奴婢,亦是良家女子,且知书达理。一方砚台,不过死物,岂能因此毁人一生?再者,《大清律例》亦明载,主家不得擅杀奴婢。少爷何必为此小事,徒惹物议,甚或触犯律法?”
王琛虽混账,却也知彭玉麟所言在理,兼之其毕竟是府中塾师,不好过于驳斥,只得悻悻道:“罢了罢了,看在先生面上,便饶她这回。不过府中是留她不得了,当初买它用了五块大洋,先生既怜惜她,还是五块大洋由先生领走吧!”
彭玉麟知这是王琛的刁难,却也无奈。他拿出自己数月积攒的修金,又典当了一件母亲留下的旧衣,凑足银钱,替梅姑赎了身。
当他把身契交到梅姑手中时,梅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先生大恩,梅姑……梅姑无以为报……”
彭玉麟扶起她,温言道:“不必如此。你既已脱籍,可有去处?”
梅姑茫然摇头,泪眼婆娑。她举目无亲,天地之大,竟无立锥之地。
彭玉麟看着她彷徨无助的模样,心中一动,道:“你若暂无去处,可暂随我回衡阳。我外婆在家养老年迈,需要有人照顾,或可收留你做些针线活计,总好过流落在外。”
梅姑闻言,感激涕零,再次拜谢。
离开耒阳那日,天色阴沉。彭玉麟行李不多,唯有书卷数箱。梅姑跟在他身后,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一步一回首,既有脱离牢笼的轻快,亦有对前路的迷茫。
行至湘江渡口,但见江流浩荡,水天一色。彭玉麟临风而立,衣袂飘举,对梅姑道:“从此后,你便是自由之身。望你如这江畔寒梅,虽历风霜,终能迎春绽放。”
梅姑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听着他鼓励的话语,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数月来的恐惧、委屈,似乎都被这江风吹散了许多。她低声道:“先生教诲,梅姑永志不忘。梅花清傲,凌寒独开,奴婢……我虽不敢自比,愿以此精神自勉。”
彭玉麟回首,见梅姑立于苍茫江景之中,虽衣衫旧敝,但身姿挺拔,眉宇间竟真有一股梅花的清冽与坚韧,心中不由暗暗称奇。
回到衡阳后,彭玉麟将梅姑安顿在外婆家中。梅姑心灵手巧,女红精湛,又略通文墨,很快便得到了外婆的喜爱,老人家一高兴收为养女。彭玉麟依旧游幕为生,闲暇时便读书作画。梅姑常为他整理书房,研磨铺纸。她虽不多言,但每当彭玉麟画梅时,她总能在一旁静静观赏,目光中流露出理解和欣赏。
有时,彭玉麟会与她谈论诗词画理,发现她竟能解其意,甚至能提出一二见解,虽不精深,却往往能切中肯綮。他这才知梅姑幼时确曾受过良好家教。渐渐地,两人之间生出一种超越主仆、近乎知己的情谊。在彭玉麟清苦孤寂的岁月里,梅姑的温柔、聪慧与坚韧,如同暗夜中的一缕梅香,悄然滋润着他干涸的心田。而他给予她的尊重、庇护与指引,则让她在颠沛流离后,重新找到了人生的支点。一种深沉而克制的情感,在衡阳的冬日里,悄无声息地孕育、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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